老马虽不是歌唱家,但嗓子还说得过去。老马唱歌很特别,他是一边走,一边唱;一边唱,一边拍着巴掌。
闸北公园全年免费开放。有山有水,遍植花木,景色绝美。我是闸北公园的常客,对此园晨练的形式颇为熟悉。晨练大军中,有这么个人尤为特别,他不打拳,也不跳舞;不玩空竹,也不打球;不练气功,也不跑步;不唱沪剧,也不唱越剧;从来到走,就一个人,一个劲地唱歌。
不知他姓甚名谁,光听人们叫他老马。六十开外,中等身材,精瘦如猴,淡黄面皮,狭长马脸,有着一对短促而浓密的眉毛,一身粗衣布裤的装束。老马很有特点,看人说话,总爱眯着眼睛,歪着头,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这模样好像自娘胎就已成形,定格永远一样。
老马虽不是歌唱家,但嗓子还说得过去。虽不如黄莺、蟋蟀般动听,却也不像黑乌鸦、癞蛤蟆般令人讨厌。他的歌声属于男中音,还略带点沙哑和沧桑的意味,有点歌星杨坤那味儿。远远地听到沙哑和沧桑的歌声,人们便说:老马来了!
老马唱歌很特别,他是一边走,一边唱;一边唱,一边拍着巴掌。说行走,他是到处走,时快时慢,像是漫无目的,无始无终似的。时而他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会风景,跟人说会话。谈唱歌,他想到什么就唱什么,逮到什么就唱什么。有时唱情歌,时而又唱前苏联的歌,偶或也唱“文革”时期的歌。反正是哼唱,是自娱自乐。他经常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敲鼓打镲一样响,巴掌的响声能盖过歌声。好像是为自己打拍子,也像是为了引起他人的关注,更像是炫耀自己的快乐和力量。通常他是走路、唱歌、拍掌三结合。要快一同快,要慢一起慢,堪称是有机的统一。
有段时间,老马总喜欢围着抖空竹的人唱,围着打拳的人唱,像是观看他人的表演,又像是展示自己的喜悦似的。唱得得意之际,巴掌也不拍了,纯粹就唱。此时他是正儿八经,有板有眼地唱。就像大牌明星的个人演唱会,也像歌唱家下基层慰问演出。他仍然眯着眼,眯成了一条线;仍是歪着头,几乎贴到了肩。不仅唱,还配有丰富的面部表情,还做出各种大幅度的手势。真是投入忘我,一往情深。
偶尔也能看到老马隐在河边的柳下,好像波光粼粼的河水和飘飘拂拂的柳丝,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好几次,唱得太投入了,简直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那歌声忽高忽低,忽喜忽悲,像要把自己几十年的酸甜苦辣,忧喜悲欢,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唱出来。唱到得意时,满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就像四月盛开的油菜花一样;唱到伤心处,竟然泪水涟涟,仿佛是黄河决口一样。
老马会唱的歌挺多,最有趣的是唱儿歌。好几次见他唱《找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连蹦带跳,连唱带表。还装作蹒跚学步的孩子,哼哼唧唧,跌跌撞撞的。这些夸张搞笑的举动,常让一旁晨练的人们忍俊不禁,噗嗤而笑。人们常说:这个老马真逗!
老马啊老马,让人说你什么好?——嗨,晨练不就追求的释放、健康和快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