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大姐家,大姐总是包馄饨给我们吃。大姐的馄饨和她做人一样的“实诚”。
于兰贞是我的大表姐,原住绍兴山坳里的黄家坞,解放初才到上海找到他做水果摊生意的丈夫后共同生活。后来大姐夫经同乡介绍进了海燕电影制片厂,干的是摄影棚布景木工活。时间一长,他和许多电影演员都混熟了,其中和孙道临走得最近,因为我姐夫住康平路,他家弄堂的另一出口对面就是淮海中路上孙道临住的武康大楼了,因此他们常常一同上下班。1977年孙道临还让我大姐夫一起去山西昔阳拍电影。大姐原有4个子女,就在我分配进厂的那年,7岁的小女儿被一坏人骗进弄堂深处一幢无人的别墅里遭侵害后掐死,塞进已经撬开的地板下。孩子失踪后,幸好她弟弟告诉了大人,很快警察破案,坏人也被处以极刑。
不久,大姐从里弄生产组退休了,但又马上到家附近的新利查西餐厅做洗碗工。直到康平路老房子拆迁搬到新分配的汇城五村新公房,因为那时交通还不方便,再加上西餐厅又是营业到很晚,不得不“第二次退休”了。
大姐住在老房子里时,我和老妈每隔半年都要到大姐家去一次。后来老妈过世了,我一直遵循老妈“邻舍碗对碗,亲戚篮换篮,穷富不可断六亲”的关照,不忘过年过节去大姐家探望。
大姐家出事后,不管是事先说好的,还是临时起意去大姐家,大姐总是包馄饨给我们吃。大姐的馄饨和她做人一样的“实诚”!馄饨皮子是刚从不远处的米店买的;一大块新鲜的夹心肉切成手指粗细的条状后,再用两把菜刀同时剁。大姐说让机器摇肉酱快是快,但那没有嚼劲;荠菜和青菜各一半,开水里过一下,然后用清爽纱布挤干,还是用两把菜刀细细斩切;还有香豆腐干、香菇、榨菜都切成细末子。当所有的馅料都已备好后,大姐就把它们一起放到一只大锅里,一边把一定量的精盐分层撒上、把两个鸡蛋滤出的蛋清放入,一边不断地搅动。我们客人则习惯如自然地洗干净了手,一起帮着包馄饨。很快,烧开水了,开始下起了馄饨吃。等到馄饨包好吃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要回家了。
没看到大姐往馅料里放味精,但大姐的馄饨吃起来可以说“鲜得来眉毛也落脱了”。后来大姐夫过世了,大姐就一个人过了。几乎每过三个月,大姐总要打电话让我去她家拿馄饨。说她现在有空了,每个月做一次馄饨,她的三个子女家和我家就四个月轮着吃一次。当拉开她冰箱冷冻箱里塞得满满的一包包馄饨时,我不仅流出了口水,而且早已感动得泪眼婆娑。好几次,因为搭乘吴总的小车去大姐家拿馄饨,因此我总要分一点给吴总,吴总吃了我大姐的馄饨,也是赞不绝口!
大姐过世已经有11年了,我此后再也没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馄饨。最近,我突然想起,我那位遇害的外甥女,如果活着,今年也有60岁了。可是,大姐生前好像从没和我们提起过她,再想起我们每次到大姐家,她总是包馄饨招待我们,或许她是把对女儿的思念和伤心深埋在心里,不让我们无意中戳痛她那最悲伤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