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买的那盆粉色雏菊早已凋谢,但那淡淡的花香一直飘在我的记忆深处。
下班回家,我穿过一个小公园。初夏,刚刚落过一场雨,树是绿油油的,草是绿油油的,一朵粉色的雏菊在洗过似的草地上特别清新,特别惹眼,它亭亭玉立,在微风中摇晃着小小的脑瓜,一片片细细的花瓣上沾着星星点点晶莹的雨珠,越发显出它的倔强和顽强。
我忍不住蹲下身子,凑近这朵小小的雏菊,竟然嗅到了一种苦味的香。这种独特的香味儿丝丝绕绕钻进心里,勾起我对童年回忆。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爷爷被打成右派,父亲受牵连,60年代初从原单位被遣送回老家务农——那是冀中平原一个地图上都找不见的小村庄。我很小的时候,每天晚饭后,总喜欢依偎在父亲身边,听他讲故事,教我唱歌。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开学了,看到左邻右舍的伙伴一个个背上了书包,我也央求着妈妈要去学校。妈妈拗不过我,把我送进学校,老师说我年龄偏小,没有我的课本,于是,找来一套老师用过的旧书送给了我,我终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背上书包高高兴兴上学了。
我像面前这株小小的雏菊一样,开始经历风雨。开学没几天,我放学回家,身后多了十几名同班或不同班的孩子,他们拍着手,拖着长长的音调,喊着自编的顺口溜,竟然把我妈妈的名字编了进去。面对那么多孩子,我气愤却又无奈。一天,其中一名高出我半头的男孩,竟然双手掐腰,拦在我前面骂我。我气急了,只觉得周身的血都涌到脑袋上,那一刻,忘记了所有的胆怯,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啊啊大叫着冲向他。可能当时我的面容很狰狞,也可能他没想到我会反击,他彻底傻掉了,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哪涌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竟然一掌把他推倒在地。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我像一只小兽浑身哆嗦又惊慌失措地逃回了家。父亲见我脸色苍白,问我原因。我哭着把一切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揽过我说:“真是傻孩子!尽管让他们喊,不要理会,等他们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不喊了。”随后父亲把我带上了我们家的小阁楼,打开两个木柜子,指着里面的书,说:“以后这些书就是你的了。”此后,每天一放学我就飞快地跑回家,书成了我的朋友。
谁知好景不长,一天,老师让我们搬着小凳子到教室外做游戏,我出来得比较早,正坐在戏台下面,我身后走来一个女孩,她站在戏台上,让我一边去,她要坐在我的位置。我不知深浅,指了指隔过两个人的空地说:“你可以坐那儿。”说完就又转回了身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突然我的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她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凳子,砸到了我的头上。当时我的头上只是鼓起了一个小包。岂料那个包每天都在长大,一周后,我的头顶上竟然像顶着一个西红柿。爸爸妈妈慌了,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医生说血管被砸瘪了。没办法,只有开刀动手术,放出淤血。父母没有去找那位女孩的家长讨要说法,倒是女孩的妈妈听说了这件事,带着一篮鸡蛋来看我。
出院那天,父亲为了哄我开心,为我买了一盆花——粉色的雏菊。我休学在家的日子,就是那盆小小的雏菊陪着我,可能是我浇水过多,没过多久,那盆雏菊就死了,但是那淡淡的特殊的花香一直飘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