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的风吹来,吹拂着酸枣树的嫩芽;酸枣树发芽了,酸枣树开出黄绿色小花,酸枣树长出一簇簇果实。
我居住的小区里,栽种了不少果树,其中有一株是枣树。枣树原产中国,主要生长在北方黄河流域。江南一带,枣树并不多见。
我倒是经常观察这株枣树。眼下,小满、芒种节气期间,枣树开花了,花朵细小,呈现黄绿色,与树叶的颜色很是相近,香气也难以察觉。枣花在枝头成簇成列,颇让人遐想红枣挂满枝头的景象。不过,开花时节的枣树,终究是朴实无华且低调的。
中国的古典诗词并没有因为它的“低调”,而轻慢了枣树和枣花。古老的《诗经》里,就有关于它的记载。《国风·邶风》中有一篇《凯风》: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凯风,就是初夏和煦的南风。棘心,就是酸枣树的花。和暖的风吹来,吹拂着酸枣树的嫩芽;酸枣树发芽了,酸枣树开出黄绿色小花,酸枣树长出一簇簇果实。这个过程,就像母亲辛苦抚育子女,孩子们一个个茁壮成长。这种联想,是《诗经》中常见的“比兴”。
酸枣,跟大枣是同一类植物的不同品种。在中国古文字中,酸枣叫做“棘”,这是象形字,说明它的果实是“并联”生长的;大枣则叫做“棗”,说明它的果实是“串联”生长的。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母亲是天地间最伟大、最善良的人,我却没有做到最好,能用什么来报答我们的母亲呢?“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母亲把我们兄弟姐妹养育成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安慰她的劳苦和心灵。但是,母亲从来不会抱怨,从来不会索取,母爱永远是单向度、无条件的付出。
初夏,万物繁盛。此时,巢里的小黄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等着母鸟觅食归来,纷纷张大嫩黄的嘴巴;小猫咪围在母猫的胸前吮吸乳汁,吃饱了追逐打闹,母猫眯缝着眼,一动不动。
诗三百,思无邪。“凯风自南,吹彼棘心。”这是一首献给母亲的诗,传递着最古老的敬爱。母亲的关爱,就像这温润的凯风;孩子的心灵,就像这朴实无华的酸枣花儿。
同样在初夏时节,唐朝诗人李颀写过一篇《送陈章甫》,起头两句是:“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大麦黄了,枣花未落,梧桐的枝叶繁茂。两句诗里,提到了三种植物,有一种风景画的感觉。我想,李颀创作这首诗,应该是受到了《凯风》的启发。
北宋时期,年轻的苏轼在徐州为官,初夏时节行走乡野、微服私访,写作了一组《浣溪沙》。其中一首写道:
簌簌衣巾落枣花,
村南村北响缫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门试问野人家。
枣花掩映下的乡村,人们煮茧缫丝、采摘蔬果,民风淳朴,安静祥和。苏轼的心,留在了“野人”之家。
从农历四月到八月,再过小半年的光景,低调朴实的枣花簇簇就将变成高调张扬的果实累累。杜甫在《百忧集行》中回忆少年时光:“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还记得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吗?就像老电影在回放。秋日光景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向我们跑来。他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结实得像一头健壮的小黄牛。因为馋嘴枝头的梨枣,“一日上树能千回”。看到这里,我们都笑了:原来,杜甫小时候跟我们也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