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搬到东京已经有100天,体会最深的是日本人的认真,譬如百货店买东西的时候,收银员担心勒手,会在塑料袋把手的地方粘上一圈泡沫;安装家具的人会将所有桌子腿椅子腿底下贴上防滑垫怕划伤地板;下雨的时候,面包店服务员会在购物袋上罩上一层专门的防雨袋……这些小的细节,他们做起来那么自然,每次都会触动你的内心。
可能全世界都知道认真是日本人的优点,尤其是俄罗斯世界杯上,日本球迷全场打扫垃圾更让他们闻名全球。去年在瑞典参加一个马术活动,中午的时候,来自瑞士的组织者喊着大家去吃饭,其他人迅速收拾好电脑起身,只有来自日本的同行将各种电源线、电脑、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整理好,瑞士人小声说:“典型的日本人。”
但我后来发现这种在外人看来无处不在的优点,可能是一种生活的习惯,而这种习惯,会变成一种惰性,在不知不觉中,固化人的思维,甚至让这种优点成为生活的敌人。
日本是垃圾分类做得最好的国家,环保的概念可谓深入人心。东京奥运会很多方面都打着环保的旗号,东京奥组委最推崇的是奥运村里用硬纸壳做成的床,这些床看上去尽管简陋,但我躺上去试了试感觉还算结实。但是问题来了,生产1万多张这样高强度的纸板床,仅使用两个月,这算是环保吗?毕竟床这个东西又不是一次性杯子,好的床不是应该可以世代相传的吗?
另外,来了日本后我才知道,租的房子是不带任何家具家电的,连窗帘都需要自己添置,当我搬进空空如也的新家时,顿时对日本的环保问题产生了大大的疑问:我住满两年离开时,必须将所有的家具家电搬走,而如果你要处理这些大件家具家电,都需要交纳很大一笔费用。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单位的地下车库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旧家具家电。日本也不像英国一样,满大街都是卖旧货的慈善店,这些东西难道只有当垃圾处理掉?
以前有人说,日本人能够专注于将具体的事情做好,但往往忽略了大的方向。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当年索尼公司把随身听做到了极致,却没有意识到数字化已经到来,当MP3突然风行的时候,随身听就死掉了。
“只顾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可能是性格的两个极端吧。
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到奥运会最终宣布推迟的两个多月,也充分体现了这一点。事实上,早在2月初,日本最权威的医学专家就警告说,谈论举办奥运会为时过早,意思是不要考虑奥运会了。可是东京奥组委仍然按部就班推进所有的活动。3月24日宣布推迟两天前,从首相、市长到奥组委主席还在坚持奥运会将如期举行的论调。从3月初开始,当疫情蔓延到意大利时,所有人都知道奥运会已经不可能按时举办了,最终加拿大奥委会宣布抵制,奥运会才在非常被动的情况下结束。如果日本方面早早单方面暂停所有的活动,静待事态发展,不至于让奥运圣火从点火到运回东京中间的所有仪式都草草进行,也不至于让那些排练了好久的孩子们,因表演取消而留下一时难以抹去的遗憾。
一个人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缺点,对于人如此,对于国家和民族也可能一样。别人好的东西如果你学不来,就不要勉强,因为他的优点,很可能是建立在他的缺点之上,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