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此言,当真。
当年,就这样别过,曾激起千层浪的中国足坛。 后来,所有的亮相,所有的故事, 成为另一种身份的叙述。 也因此,柳海光,这个被绘成日本漫画,被南斯拉夫球迷称作柳巴的中国第一高中锋,今日与足球的久别重逢,显得不期而至,却又在情在理。
近照
57岁,阅尽人生大半。柳海光顶着上海足协主席的光环,毅然站回起点。再不是石破惊天的头顶脚踢,而是细水长流的润物无声。他所有的跋涉,所有被脚步丈量过的人生,此刻都成了一种情感与理智的累积,或可成全又一段明耀的上海之光佳话。问柳海光为什么回来啃“硬骨头”,他不假思索:“我出名是因为足球,现在足球需要我,我不可能拒绝。”再见柳海光,似是故人来。
没有一张红黄牌
后来的我们,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种种热闹 ,虽已习以为常,却偏偏还在记忆里保留着最纯真的一点朴素。对于柳海光来说,再没有比儿时三分钱一根的棒冰更叫人舒心的美味了。
柳海光给晚报读者的题词
柳海光的父亲爱球,两个儿子被选中在学校里开小灶踢球后,回家后还要自己“加餐”。那时候恒丰路、共和路路口没有公交车经过,“放学后,我父亲就带着我们两兄弟,再加上弄堂里的孩子一起到马路上踢球。”柳海光了不得的头球功夫就是那时练成的“童子功”。父亲规定他每天练300个头球,如果连续顶了100个好球就奖励四分钱吃棒冰。“每次去买棒冰,我第一句话都会问有没有断的。棒头断掉的棒冰只要三分钱。”打着发蜡,头势清爽的柳海光说起半个世纪前的旧事,笑得开怀。
关于自己的足球生涯,柳海光记得如此真切,甚至细致到年月日。他从上海业余队跳级去了中国青年队,之后入选国家队。参加1985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足球赛获得第三,中国足球第一次冲出亚洲。之后为争夺1988年奥运会出线资格,与日本队比赛中,柳海光关键时刻破门“一球成名”,国足首次获得奥运会男足比赛入场券。 这位前甲级联赛“金靴奖”得主还成为第一批留洋生,在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游击队踢球。“1991年11月3日,是我的告别赛。在上海,领导,朋友,球迷都来了……”说着说着,他有些动了情。
在贝尔格莱德游击队比赛照
踢球踢出了名堂,家里也跟着沾光。弄堂里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是柳海光出国比赛买回来的。82年世界杯,街坊邻居不请自来,“老柳,快把你家的彩电搬出来。”柳海光还买了一架摩托车,他脱口而出:“625美金,免税。”但,无论是球场上的进球,还是球场外的附加,都不是柳海光心中的“引以为豪”。职业生涯,从最初到最后,大小比赛无一张黄牌、红牌,这才是他自认“最扎台型的事”。“在球场上遇到别人的挑衅,也会感到气血往上冲,这个时候就要控制自己,我代表上海,代表中国。”当时足坛有一句话——“志行风格,海光精神”。柳海光是同时代球员中的高材生,实打实的中专毕业。大家都说他是“三好生”,球好,人好,学习好。整整十年,柳海光身披国字号球衣,身边的教练和队友,来了又走了,若非有真本事和大智慧,很难巍然不动。
难得铁汉长情人
高高大大,坦坦荡荡,形容谈吐间,柳海光分明一条铁汉。熟悉他的人却知,铁汉的内里是柔软。柳海光,最是难得长情人。
柳海光一直把高丰文当作人生的导师。当年在国奥队时,高丰文是他的教练,球场内外,提携点拨。“对我来说,他是老师,也像父亲。”2018年,高丰文80大寿,许多昔日的弟子都去沈阳为老爷子过生日。柳海光恰巧不在国内,他答应恩师,一回国就去看他。“老爷子说了,一天不够,我们要慢慢聊。”果然,柳海光一住就是七天。“我在老人住地附近找了个酒店。我每天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真的就是聊天,聊过去,聊现在,也聊未来。当然,几乎全部围绕足球展开。“饿了,大家就一起包饺子。”老爷子的身体不那么硬朗了,柳海光说:“有空还要常去看看老师。”
另一个一直在柳海光心里的人,如此幸运,也陪伴他至今。十七八岁,柳海光就认识了太太。“她当时业余练游泳,有个同学介绍,大家就经常一起活动。”太太本是柳海光的球迷,一来二去,两人便生了情意。那个时代谈恋爱,是含蓄又克制的。柳海光常年在北京,两人一周要通一次长途电话,“她家住在徐汇区,那时长途电话要到延安路去打,所以每个周末她都要乘公交去和我空中约会,坚持了好几年。”柳海光说谈恋爱时最浪漫的事,大概要算“飞鸿传情”了。“除了打电话就是写信了,我们两人的信常常在空中相会。她前一封还没到,我后一封已经发出了。说的内容,其实很多都是汇报思想。”直到现在,他们还保留着当时的信件。柳海光越来越出名了,女球迷的来信也越来越多,“这方面我爱人很大度,”柳海光笑了起来,“她从来没要求我不许看信什么的。最主要的是,她对我有信心。”
如今,柳海光的女儿27岁了,前些年从新加坡念书归来,在一家央企从事与金融相关的工作。“我女儿也喜欢看球,我这个爸爸,她肯定是崇拜的。”长情,温情,又有担当,女儿要照着父亲的模板找对象,并不是没有难度。
心甘情愿被“捆绑”
这些年,柳海光去哪儿了?老球迷时不时冒出问号。退役后,柳海光下海了。可以说,比起足球名将这个身份,商人柳海光一点也不逊色。从海光净水器,到广告公司,再至乍浦路名声在外的饭店,柳海光在商海中涉猎广阔。
不过柳海光始终念旧。卖净水器的时候,申花队小球员喝水,他全包了。海光阁总是高朋满座,他至今得意:“别家的饭店九十点钟就打烊了,我们一直要热闹到凌晨两三点。”他总是在店里迎来送往,客人中不少是足球圈和媒体的朋友。还有的华侨回国,特地要来大球星的饭店尝尝鲜。海光阁的招牌菜是炝虾和醉蟹,“师傅都是我从大饭店挖来了,菜式没话说。”再往后,柳海光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他离人群和聚光灯,却越来越远。问柳海光做生意和踢球有什么关联,他倒也实在:“踢球有赢有输,做生意有赚有亏,要想干好这两样,都要懂管理,也要靠团队。”
柳海光最开心的事,居然和足球没什么关系。“也不能说是开心,更确切地说,是放松。一退役,整个人都松下来了,觉得可以有空闲,有空间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也比较开心。”让柳海光找几个形容词概括自己,他居然只找了两个字“本分”。当球员时,他本分,所以生活按部就班,极度自律。他记得从国家队回到上海队,大家都来“参观”他的一身肌肉,“现在想想,腰腹那里,练得和现在的C罗差不多。”这样的本分,当球员时有多刻苦,退役之后就有多轻松。所以没想到,他突然又“自讨苦吃”,新官上任,回到了圈内。柳海光赶紧澄清,“我是心甘情愿的。”
上任一个月,柳海光天天到足协报到。“事情比想象中多得多,总也干不完。我太太说,你怎么比做生意的时候还忙啊。”足球,是门大生意,柳海光忙并快乐着。“做什么都要用心去经营。有了投入,精力的投入,财力的投入,才可能获得回报。”柳海光用最普通的盖杯喝茶,外面印着上海足协的字样。他的名片有好几种,眼下用的最多的是上海足协主席的那一张。显然,他已经融入了自己的新角色。“我是上海人,为上海做点事,我肯定没二话。”一切自有安排。兜兜转转,柳海光踌躇满志回到足坛。冲锋射门?他摆摆手:“这一次要慢慢来,稳稳干,用脑子‘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