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起,上海市16个区开始安排人员进驻浦东、虹桥两大机场,实行24小时不间断值守。
这些全身套着白色防护服的志愿者被称为“机场大白”,专门负责在人员集散点接待海外入境旅客,为其登记信息,联络隔离地点,提供接驳服务。
可以说,上海应对境外输入性疫情的防线的固若金汤,离不开“大白”们的坚守奉献。
转眼3个多月过去了,他们还好吗?上海的抗疫防线是否稳固?昨晚,跟随奉贤区第四批机场志愿者团队,我来到了浦东机场,穿上全套防护服,体验了一个通宵值守的“大白之夜”。
20:30 换装上岗
昨晚19点30分,班车从奉贤区党校出发,一个小时后,就来到了浦东国际机场。
图说:“大白”们交接工作。李一能 摄
奉贤区第四批机场志愿者团队领队谢晓博,带着四名组员前去换班。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往返机场和党校就是他们日常。
平时不能回家,志愿服务结束后还要隔离,意味着一个半月不能与家人见面,但他们都是自愿报名参加的。
在工作人员通道的入口,谢晓博给了我一套防护装备换上,包括防护服、手套、N95口罩、鞋套、帽子,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第一次来机场人员集散点还是初春三月,当时机场空调不开人冻得瑟瑟发抖。如今已经入夏,穿上全套装备非常闷热,走几步就开始出汗,但谢晓博还是给了一条毯子。见我一脸疑惑,他告诉我:“一会儿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
走进机场,与日班的同事交接后,志愿者们分别进入T1、T2航站楼的岗位。两个人员集散点其实很近,就隔着一条过道,步行过去只要三分钟。
在查看了当天的航班表后,谢晓博说:“一班是在深夜,一班是在明天清晨,看来晚上不用睡了。”
“航班有很多人会去奉贤吗?”我奇怪地问,他回答说吃不准。奉贤不是境外人员来沪的主要目的地,可能会等到一些旅客,也可能一个都没有。但就是为了这一可能性,他们必须24小时守岗,这就是机场人员集散点设立的目的,堵住一切潜在的防疫隐患。
21:30 打发时间
在检查外白天的日志后,志愿们进入了待命状态,等待旅客前来登记。
“那现在干嘛呢?”
“什么都不干,等着。”
谢晓博说,每个区的旅客差别非常大,特别是夜间航班。像浦东、静安这样的境外旅客主要目的地,基本闲不下来,但像奉贤、崇明这样郊区,“生意”就很是清淡。
90%的时间,就是在干等。因此对他们而言,最大的挑战,就是无聊,以及如何在长时间的等待中依旧可以保持随时待命的状态。
为了打发时间,“机场大白”们的创意被充分激发了出来。这些80、90后为主的年轻人,从来不缺乏奇思妙想,一个很受志愿者欢迎的活动,就是布置自家的点位。
图说:历届志愿者的“战袍”。李一能 摄
在奉贤区的点位,墙上挂着家乡父老捐赠的字画,边上放着介绍奉贤文化旅游和产业投资的展板,休息区内则是历届志愿者留下的“战袍”,俨然成为浦东机场的“奉贤展示馆”。
“我们还只是刚刚开始布置,你去别家看看,有些更精彩。”于是我在航站楼逛了一圈,顿时大开眼界。
16个区的人员集散点,几乎成为了各区争奇斗艳的舞台。
图说:浦东人员集散点的心灵鸡汤漫画。李一能 摄
浦东新区的特色是心灵鸡汤小漫画,博人一笑又满满正能量,似乎在为疲惫的旅客们加油鼓劲。
长宁区设置了旅客留言墙,小纸条写下的内容,句句真挚感人。
图说:嘉定人员集散点。李一能 摄
最厉害的要属嘉定区,几乎把点位变成了艺术展,摆满素描、国画、书法以及嘉定本土的木板雕刻画等,非常赏心悦目。
和第一次来相比,这些小布置小创意,让人员集散点变得更加有人情味。谢晓博说,不知道要在这里值守多久,那么既来之则安之,把点位布置得漂亮些,自己呆着舒服,旅客看着舒心。
“这些小摆设,能让归国的家乡父老感觉亲切,也可以让他乡的朋友了解我们的文化。更重要的是,让大家感到轻松点。一眼看过去都是穿防护服的,会让人感到压抑紧张,增加点轻松的元素,也有利于我们工作的开展。”
23:00 安抚旅客
23时是夜宵时间,“大白”们可以去规定的餐饮区领一份点心,有牛奶、粥和面包,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脱下口罩就餐的地方。
谢晓博领了一份点心,但自己只吃了一部分,他说队员们经常会把这些夜宵留给旅客当干粮。因为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往往一口水都不敢喝,飞机落地马上要分配做测试,到了这里已经饥寒劳顿。
图说:为旅客提供的免费食物与欢迎台卡。李一能 摄
在几个区的点位,我也看到有免费提供的水和点心。旅客们也非常有礼,一般不会自己去拿,实在扛不住了才会去征求志愿者同意,拿一份充饥,没有人会多拿。
在这个时段,大量旅客已经完成了登记,等待转驳车把他们送到隔离点位。运气好正好遇到空车等候,那只要10多分钟,但运气不好班车刚刚开走,那等几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志愿者们会和旅客聊天,安抚一下他们的焦虑情绪。
在等候点,大部分都是留学生,也有一些滞留在国外好不容易回来的游客。我和一位正在等车的老伯聊了几句,他的故事简直是“人在囧途”的真人版。
这位老伯家住杨浦,过年期间买了廉价机票前往加拿大旅游,原本计划一个月就回来,不料遇到疫情滞留在国外。
他当时有两个选择:要么退掉廉价返程机票、购买高价机票立即回国,但机票要好几万;要么留在加拿大、等待航空公司恢复航班。最终老伯选择等待,这一呆就是小半年。
这几个月,他天天住在廉价旅店不敢出门,眼看钱就要用完,幸好几天前航空公司通知他航班恢复可以回来了,这才顺利回国。“这次用掉了十多万,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已经等了小半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了。”老伯的淡定中满是无奈。
像这样的旅客满大厅都是,随便找一个人都能聊出一段辛酸史,回来就不容易了,还要被隔离,心情可想而知。所以“大白”们总是想方设法让他们开心些,有时候一句“欢迎回家”,就能让旅客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4:00 辗转难眠
刷手机、坐着发呆、走来逛去,能干的事情都干了,一个旅客都没等来,一看时间已经凌晨4点,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泛白。谢晓博对我说:“你还是去后面躺一会儿吧。”
夜间值班,如果等不到旅客,志愿者是可以休息的,但想安然入眠基本上不可能,大部分人只是躺着闭目养神,一有动静就会跃起。
我开始在T2航站楼的集散点睡觉,躺下后发现根本睡不着。穿着防护服戴着N95,就像睡在一个蒸笼里,关键是这里的空调不给力。起身后发现边上的志愿者也都在假睡,他们说你如果戴着N95口罩也能睡着,那是真本事。
实在困得受不了,我就跑到T1航站楼的点位去睡觉。志愿者劝我别去,说那边更加睡不着,我非要一试,躺下才发现,头顶上就是一个空调出风口,冷得像冰柜。
现在我知道谢晓博塞给我的毛毯是派什么用处了,找了个躺椅,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学着志愿者把口罩拉上去,变成“口眼罩”,呼呼睡了过去。
可才躺了1个多小时,就被冻醒了,寒气直入骨髓,浑身酸疼,心想再这么睡下去估计要感冒发烧,弄不好出机场就被直接隔离了,于是只能放弃,回到T1继续等航班。
8:30 交接下班
等了半天,终究没等到旅客,等来了交接班的志愿者,整整12个小时,一个旅客都没等到,很是郁闷。
谢晓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安慰道:“等不到很正常,这就是我们的常态。“
在回程的巴士上,我问他这么多人不分昼夜地值守,结果一个旅客也没等到,岂不是浪费时间?
谢晓博想了想说:“我有个7岁的女儿,每天吵着要我快点回家。我和她说:‘爸爸是在努力保护你们,不让病毒溜进来,所以你也要努力做个好孩子’。”
“所以,我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我不敢说自己能守住上海,但至少在我在岗的12个小时,守护奉贤区一方百姓,还是有把握的,在集散点的每一个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疫情在全球暴发后,上海作为全国最大的入境口岸,一度被认为是暴发输入性疫情的风险高发之地,但这最终没有发生。
在过去的12小时,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用100%的努力,去防范1%的风险,哪怕空等一夜,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也许就是上海堵住疫情输入,最成功的经验。
虽然疫情难言结束,但我们回归正常生活的步伐不会停止。与此同时也请记得,于无声处,正是无数“大白”们的默默坚守与付出,才让这一切的实现变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