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海博物馆与共同推出的公益性文博知识普及讲座——“上博讲坛”上,上海博物馆研究馆员、西泠印社副秘书长孙慰祖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围绕出土资料和现存实物,解答了历代帝后玺宝体系怎样形成、演变,历史上各朝的天子玺宝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去掉皇帝‘六玺’和‘传国玺’身上的神秘感和神圣感,不要被电视连续剧五花八门的描述牵着鼻子走。秦汉出现的‘传国玺’,从形态和文字上,就是特定时代文化背景下的产物,现在可以从传世和考古发现的帝玺封泥、印章和皇后玉玺结合起来推证出基本面貌。”孙慰祖说。
图说:孙慰祖讲解历代帝后玺宝体系 记者 李永生 摄
何谓玺
上海博物馆收藏了战国至近现代各个历史时期的官私玺印和文人篆刻文物一万五千余件,馆内的中国历代玺印馆是国内外第一个专题陈列玺印篆刻的艺术馆。玺印作为政治权力象征和自然人的特殊凭信物,在战国时期已普遍使用,至汉代更盛。其刻铸技巧精诣,钮式丰富多样,文化意涵深厚。秦统一以后,天子之印称为玺,诸侯王、将军和太守等称章,其他臣民只称印,形成严密的等级制度。这套制度体现了中国印章的政治性格,一直影响至明清时代,帝、后、妃,以至亲王、郡王以下印章,都有明确体现等级的形态标志,因而成为世界上制度化发育最充分、沿续历史最久的官印体系。
图说:秦 ”皇帝信玺“封泥(陈介祺旧藏 今藏东京国立博物馆) 主办方供图
帝玺和“传国玺”是中国古代最高统治者地位与社稷存废的象征之器。帝、后的御玺体制始创于秦,“传国玺”文字又相传为秦丞相李斯书写而刻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被后来各朝天子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依据和国祚延续的物化标志。秦二世而亡,子婴奉天子符、玺献给刘邦,即象征交出了国家政权。“传国玺”在西晋末年亡失后,东晋王朝即被北方政权蔑称为“白板天子”。可见帝后御玺及“传国玺”在中国社会的权威地位与至为深入的社会心理。因而隋唐代构建了一套新的玺宝体制,后世沿循过程中代有增损,统治者对秦汉“传国玺”的迷梦从此基本破灭。
图说:上博讲坛活动现场 记者 李永生 摄
玺之谜
但围绕“传国玺”身上的许多谜题在文学作品和民间传说却不绝如缕。比如,“传国玺”上的文字究竟是鸟虫书吗?孙慰祖肯定地认为:“不可能!”秦代对官印文字有明确的规制。至今没有秦汉官印中使用鸟虫篆的一例。鸟虫篆作为当时非正体的美术化文字,不可能被用于需要体现神圣庄严的皇帝玉玺上。现在看到的所谓鸟虫篆“传国玺”,完全是宋代好事者伪托之物。
“传国玺”上是不是真的“缺了一角”?孙慰祖的回答是:“可信的。”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刘婴年幼,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王莽遣其堂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詈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玉易碎,破角是可能的。现在有一系列的实物发现,印证《汉书》中对于印章典制与具体事件的记载是十分严谨的。”
图说:西汉“文帝行玺”龙钮金印(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 主办方供图
孙慰祖说,“传国玺”相传是卞和所献的和氏璧制成,这倒是不可能的。从形制要求来看,和氏璧无法达到玉玺的形态标准,秦国所处之地即产蓝田玉,从这个意义上看,更没有必要毁去作为礼器的玉璧来改制印章。
秦“传国玺”有“方四寸”这么巨大,是“五龙钮吗”?“当然不是。这也是汉以后的记载被一步步铺衍、神化的表现。东汉文献记载帝玺寸二分,约合今2.76厘米,已是当时官印体系中的最高标准,“传国玺”决不会相去太远。这也是受当时用印方式制约的。直到隋唐新制后才出现8厘米以上的规格。”
玺在哪
大江东去,百代更替,被视作“传国之器”的玉玺最终去往何处?孙慰祖找到了零星线索,除了秦“传国玺”在西晋末年不知所终外,后来的历朝帝后玺宝大多在改朝换代的战乱中毁失或被改制新器。北宋钦宗靖康元年,宋廷御宝多为金人所掠;元军攻入临安,皇后献交宫中御玺。元人王逢有诗《则天皇后玉玺歌——所山居宣慰征赋》云“皇朝内府多旧玺,尽畀太师作鹰坠。党臣势焰同薰天,亦得分为玉押字。”这首诗无心披露为元人掠去的玉玺去向——分割改作“鹰坠”,另一种是改刻为元人使用的押印,分给大臣,“改朝换代,当作废物利用。这一线索提示人们:这一时期的大型龙钮玉押,它们的前身也许就是前朝皇帝的御玺。”
图说:清“天子之宝”龙钮玉印(故宫博物院藏) 主办方供图
图说:清“皇后之宝”龙钮金印(故宫博物院藏) 主办方供图
在中国古代二千多年政治生活中扮演皇权象征角色的帝后玺宝,随着清王朝的终结而黯然谢幕。保存于故宫的大清“二十五宝”和皇后、妃玺印,成为唯一保持完整的帝后玺宝遗存。
马上评|打开“封面” 读史实
“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在各类电视剧、小说里有关“传国玺”的特征描述,乃至于“百度百科”上都照搬了这句话。听了专家孙慰祖的“上博讲坛”,就会发现,此言半真半假——李斯所书文字为真,其余描绘为假。
历史剧乃至穿越剧,一度让故宫观众成倍增长,令故宫忧喜参半——喜的是关心传统文化的人越来越多,忧的是他们关心的内容大多来自半真半假的电视剧。这也是故宫要推出一系列纪录片以及由自己员工排演故宫历史话剧《海棠依旧》的主要原因之一。
影视、小说等有艺术加工,挺正常;但让观众如何分辨哪里是“加工的”,哪里是史实,还挺难。这就是“上博讲坛”等文史普及讲座的价值。对于真相而言,影视、小说好比一本书的“封面”甚至“腰封”,是了解历史的催化剂,但不是历史本身。当我们在看风靡的文艺作品之际,只是打开了历史的“封面”,研读史实的方法之一,还是要靠文博专家深入浅出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