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暮秋时,父亲一人坐高铁,带着大包小包,穿越千里,到上海来看我。包里装着从老家移栽的香椿树、石榴树和无花果树苗。
回到家,已是很晚。他顾不上休息,跑进花园,把带来的树苗一一栽上。两棵香椿树苗分而栽之,“能活哪棵算哪棵”,他嘀咕着。
植物的生命力总是出乎意料地顽强,带来栽上的所有树苗都活了下来。
今年清明过后,父亲打来电话关心香椿长芽了没有。
“刚刚冒芽。”
“长出来了。”
“芽变多了。”
我随时向父亲汇报香椿的长势,像照料孩子般给它浇水、施肥,看到它每天都在变化模样,内心充满了惊奇和喜悦。
想起幼年此时,也正是母亲收椿芽的时候。屋后的香椿树长得高大健壮,原本冬日看上去光秃秃的香椿树干上,在东风的微力下,一天天发芽,抽绿,长大。
等到谷雨前后,椿芽已长得极为肥嫩。此时采摘的香椿为头茬香椿,香味浓郁,质量上乘。
母亲的脸上荡起欢悦的涟漪,她开始忙碌起来。她拿一个铁盆放在香椿树的旁边,然后,掐掉那一片片泛着微光的椿叶,留住中间的心芽,以待它重新再长出新的来。不一会儿,铁盆就满满当当。如获至宝,母亲兴冲冲将香椿端进屋。
洗净香椿,用开水焯一下,剁碎,放入碗中。再打入两个鸡蛋,加盐,搅拌均匀。锅中热油,倒入搅拌好的香椿鸡蛋。只需一会儿,香椿炒鸡蛋就做好了。父亲夹一筷子放入口中,连连称赞,真是香啊!
香吗?幼时的我对香椿有种深深的排斥感,觉得它的味道冲鼻而难闻。明明是臭得不得了!我是绝不会动一筷子的,我生气地想。
然而,三十几年过去,不曾想到,我的味蕾变得和母亲一样——对香椿爱之又爱。它的香,独特而隽永,浓郁而热烈。犹如某些人,需时间沉淀,才觉出他的好。
在乡愁随时可见的这个春天,我渐渐学会做各种香椿食物。香椿煎饼,炸香椿,香椿拌豆腐,香椿炒竹笋……因香椿的到来,一切变得生机勃勃。
尤爱炸香椿。锅中升起滚烫的油,蘸过鸡蛋液和面糊的香椿芽一根根在热油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想起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听见如这般的鞭炮声。
新鲜出炉的香椿芽,散发金黄般诱人的光泽。咬一口,外脆酥香,内软鲜嫩。在嘴巴里跳跃的椿芽,演奏了春天一切的美好。
“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在这个即将落幕的春季,没有比吃一口香椿更慰藉人心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