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入伏。知名文史大家周退密先生于凌晨仙逝,享年106岁。曾多次报道周退老,他亦曾说喜欢,“内容丰富多彩,读者各取所需”。得知退老隐化消息,其忘年交冯寿侃和晚报记者沈琦华特为夜光杯撰文,缅怀一代词宗。
周退密先生
怀忆一代词宗周退密
冯寿侃
周退密老人是我的忘年交,今年五月中旬我还到安亭草阁探望周老,那时他精神还不错,我们天南海北地漫谈文艺时事,并合影一照,临别时我还口占一首:“上回觌面尚严寒,今赴安亭又晤欢。草阁书香公漫语,喜留一照笑颜看。”周老听了我的俚诗后,说一定要作和,未料今天惊闻噩耗,周老于2020年7月16日隐化而去。这位106岁老人的辞世,对文史界及诗坛而言,抑或是一个老辈文人时代的结束。
周退密是上海文化学界的一张名片,他的经历丰富而传奇,开业中医、执业律师、汉语言文学教授、法文教授、诗人、书法家、古籍碑帖鉴赏家、文史研究专家,都是周退密的职业头衔,大凡文人雅嗜,周老皆有造诣,故被郑逸梅称为“海上寓公”。
中国文博界中,有道“北有王世襄,南有周退密”,周老对古籍善本,尤以碑帖的鉴定方面名气很响,藏者多以能藏有周退密题注的善本而引以为豪。周老的鉴定学问和他的家藏有很大关系,他的伯父周湘云是民国时期的大收藏家,上海清末民初的许多故事常与周家有关,如上海001号车牌就是周家的,那时周家的产业遍及上海,凡带有“庆里”的房产均为周家产业,家藏碑帖善本及古代书画就达数万,上海博物馆镇馆之宝的《淳化阁帖》曾经也是周家的旧藏。周老自幼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自家的藏书楼中啃古文,闻书香,幼年的兴趣伴随了一生,成就了当今的大儒。周退密作品宏富,到底创作了多少首诗词,周老自己也不甚清楚。闻有人统计周老退休以来所创作的诗词就逾万,为人书题则更多,曾写道“为人作序跋、题写匾额、书题不计其数”。
周退密先生与本文作者冯寿侃合影
晚生有幸,与晚年的周退密忘年相交十五年,我虽从职医事,然三余之雅则喜欢传统的诗文书画,从而与周老结缘。首次拜谒周老时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周老更把我当成知己诗友相待,每每以诗文作交流。记得我有次写了首花草的小诗,也引得周老和我唱和了好几轮,本人喜饮烈醪,周老更是以诗相劝,让我改饮低度健康酒,使我深为感动,此类的唱和尤多。除了诗词交流外,周老更对我多方面关怀,曾热心推荐我文史馆办画展、出诗集,并亲力亲为,直至周老103岁时还为我的“寿侃诗草”作序文揄扬,要知道周老百岁时已公开对外宣布封笔了。
一代词宗走了,作为周老忘年小友的我,从而失去了一位慈祥睿智的长者、诗词的引路人,心中自生悲伤。泪落樽前,此谨以俚诗一首缅怀:“忘岁相交十五年,惊闻隐化泪樽前。一生墨稼研文史,百载风流咏地天。愧立膺舟时有我,漫谈艺事每投缘。鱼书唱和成长忆,尤使悲心久爽然。”
退老为晚报读者题句
沈琦华
周退密是“海上寓公”,是沪上硕果仅存的几位文史大家。我有幸在退老晚年时,代表夜光杯封面人物版前后数次采访。最后一次采访退老,先生已是一百零四岁之寿,还能提笔写字,记性好得惊人。自然聊的是“很老很老的往事,很旧很旧的人物”。退老说自己还记得百岁时,友人在《》上以诗贺寿,即便如今已是很少会客,算是“历史上的人物”了,但前来采访,是一定要接待的。坐在窗前八仙桌旁的退老说着自己的故事,夫人施蓓芳在边上陪着,不时补充。
采访当日,退老与夫人施蓓芳及好友陈标
退老一生厚道,极重感情,诗文淡雅,是名门望族诗礼传家的春风熏陶出来的。晚年退老已经很少创作诗词书法,偶有和朋友有一两首诗词唱和。我看到八仙桌的玻璃台面下压着他最近和友人唱和的诗词,墙上画着书法家高式熊写给退老的“寿“字。高式熊还是周退密的亲戚。周退密的舅舅娶了高式熊的姐姐,按辈分,周退密应该管高式熊叫舅舅。施蛰存则是周退密口中念念不忘的另一位旧友故交。后来施蛰存病得很厉害的时候,周先生要去看他,施蛰存叫周先生不要去,说去看了会伤心的。人生能遇几位知己,可谓无憾了,采访最后,退老淡淡地嘀咕了一句,“已经没有什么老朋友了”。
如今,退老也去世了,不过在徐汇区20多平方米的“安亭小阁”里,曾有这样一位亦真亦幻的名士,应该说是上海的骄傲。
退老接受夜光杯采访
周退密先生百岁时,友人在《》上以诗贺寿:
周退密丈百龄双庆敬步赐诗原韵
陈以鸿
诗坛前辈周退密丈,著作等身,夙负时誉。现为上海诗词学会顾问。丈擅法语,执教高校有年。去岁九十贱辰,蒙丈赐诗,惶悚莫名。今岁值丈百龄双庆之期,敬步赐诗原韵,恭祝千秋。丈寓安亭路,次句故云。
宅畔常停问字车,安亭雅室羡安居。
宏编夙负吟坛誉,能事兼通别国书。
桃李秾华南极老,鲲鹏大化北溟鱼。
期颐岁月夸双健,翘首台莱颂九如。
2018年3月18日星期天夜光杯封面刊登的周退密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