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暑中,当一筷筷地把冷面往嘴里送的时候,可曾想过,咱们可是跟杜甫“同框”呢。
欧洲的面条究竟是不是从中国流传过去的,学界迄无定论。不过,中国面条对于许多国家的面条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影响,也是事实。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有个疑问:如果说欧洲、中亚等地的面条源自中土,那么,为什么他们极少传承我们的热汤面而选择干乎乎且温冷的面条?你到欧洲或中东等地,看到过人家像我们那样呼噜呼噜、满头大汗地吃着热汤面吗?反正我没有。所以,东面西渐之类,难以令人信服。
在中国,热汤面最早发明、最为正宗。《世说新语•容止》中说,东汉大将军何进之孙何晏做了驸马,他天生是个小白脸,白得让魏明帝疑心他敷了白粉,于是他就在大热天让何晏吃碗热汤面,想让他以汗洗粉,结果何晏“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脸色变得更白了。
据研究,东汉,正是中国面条的发轫期。
其实,中国也有冷面!
查古代典籍,杜甫居然是较早吃上冷面的人。在《槐叶冷淘》(冷淘,就是冷面)这首诗里,杜甫把冷面描绘得非常诱人:“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热,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而赞为“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那就近于捧了。
冷淘一般的做法是:面条煮熟后,放在冰水里漂一下;然后捞起,拌以熟油;再放在井里或冰窖冷藏;待食用时加各种调料,可见非常的考究。
冷淘在宋朝似乎普遍得很,随便翻翻,《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梦粱录》《西湖老人繁胜录》等都有记载。过了那么多年,宋代的冷面比起唐代的冷面,在品种和味道上恐怕都大有长进了。
因为有冷淘,马可•波罗把中国面条带到西方的传说,虽然缺少实证,推理则可成立了。
在酷暑中,一筷筷地把冷面往嘴里送的时候,可曾想过,咱们可是跟杜甫“同框”,玩穿越呢。
最近一段时间,常常见到同事提着一叠打包盒从外面走进单位来。一问,原来是买了冷面,或当午餐,或带回家。我就纳闷了:“单位食堂里不是有冷面嘛,何必汗淌淌渧专门跑到外面去买?”人家说了:“喏,对面‘美新’做得好吃呀。”
听说过浇头做得好吃的,至于称赞冷面做得好吃的,真是新鲜。那么,究竟怎样的冷面才算好吃?究竟怎样操作才能使冷面好吃?我倒是很少想过,也许,不僵,不烂,不黏,不塌,算可以的吧。
现在,“小时候的味道”一说,被捧得很高。其实这是个伪命题。倘若食材和工艺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的话,它不过是一句煽情和不真实的广告语——一般情况下,所谓“小时候的味道”哪有现在的好啊?那是你选择有限、机会不多而产生的幻觉吧。
小时候,家门口有家饮食店,一到夏天就辟出一间玻璃房作为冷面操作区,师傅在里头,把一只“华生”电风扇对着堆在大号长方搪瓷盘子里的面条猛吹,同时用一双巨筷不断地挑起,直至干爽。这种原始的操作,延续至今,好像也没有什么新突破。作料有三:醋,酱油,花生酱。清冷面,即不加花生酱,二两,0.10元;加花生酱,0.12元。不可思议的是,不少人为了省钱,轮到自己接货时便大叫一声:“清冷面!”生怕师傅没听清而白白多花2分钱。
冷面的绝配是鸡鸭血汤。最常见的浇头是廉价的绿豆芽、茭白丝。假若有人想更高档、更丰富点,比如来份炒素或炒猪肝,那得多花0.20-0.30元。事实上极少有人做这种傻事——本来吃一客冷面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点钱,现在拢共加起来,够吃一顿丰盛的午餐或晚餐了!
为了节省,当年我家曾试图自制冷面,但效果不甚理想。首先是用细圆的切面不行,冷面需要一种略微扁阔的面条,而这种面条,粮店里只向饮食店定向供应;其次是家里没有足够大的托盘将蒸熟的面条摊开;再次是食油限购导致下手畏畏缩缩,操作不到位。几种因素叠加,迫使你放弃“自力更生”的念头。
如今,家庭自制冷面毫不稀奇,当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改善口味。不过,说句打击操作者积极性的话:这算啥?到超市里买包半成品的冷面,开水里汆一下,捞起,电风扇吹吹,最后可以骄傲地呼喊:成了!
成是成了,老实说,这跟泡碗方便面差不多,成就感是没有多少的。
冷面的浇头,以“三丝”为佳(豆芽、青椒、茭白),清清爽爽,与冷面相得益彰;至多可置换成肉丝或鳝丝。那种添加油炸大排或红烧肉的,属于“口渴喝盐水”——忘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