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恋往日的生活场景,哪怕邻居们横眉竖眼地吵架,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么有意思。
过去居家过日子,都是门对门,窗对窗,大眼瞪小眼。特别是一个大院落,多少家挤在一起,你就是坐在屋里也能看到对面邻居的影子。总之,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的孩子感冒发烧,邻居们都会及时帮助,这家送来感冒药,那家送碗热面条,倘若出点什么事,全体邻居出动。
记得小时候有个邻居绰号叫大老王,有一天犯病了,两眼翻白,口吐白沫,那时哪有电话,更没有救护车,要不是邻居们帮忙按摩胸脯,掐人中穴位,然后又迅速抬到医院,可能真就断气儿了。后来大老王经常买些好吃好喝的,分给邻居们享用。他说兄妹们离得远,再好再亲有啥用,关键时刻还是邻居,要不我早见阎王了!这应了那句老话“远亲不如近邻”。
然而邻居们太贴近了,就不可避免地发生纠纷,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啦,邻里之间传了什么瞎话啦,于是就吵起架来。邻居之间发生“战斗”,无论严重与否,都会有着漫长的“后遗症”,因为不管谁胜谁败,日子都不好过。败者天天面对胜者,羞愧不已,所以报复心不死;胜者天天面对败者的怨恨,警惕万分,日子照样过得紧张。所以我家斜对门的老爷子说,能得罪大官,不能得罪眼前的邻居。也许正是这种心理,邻居之间尽量忍让,如果发生一些摩擦,大家都会出来相互劝说,尽量保持和谐。除了有个别性格暴躁者外,日子还是过得太太平平。
但似乎哪条街上都有性格暴躁的邻居,所以邻居间的争吵总是不断。我住的那条街就有个蛮横的女人,人们叫她“滚刀肉”。“滚刀肉”经常与这家或那家吵骂不停,于是就惹起公愤。在大人们暗地里撮弄下,街上的孩子们也跟着上阵,用各种颜色的粉笔在她家门上窗上写着无数个“滚刀肉”。 她大怒, 但又弄不清是谁家孩子写的,就站在门口“骂大街”,直骂得嗓门嘶哑,回到家里喝口水,再出来骂。但她越骂越麻烦,有一天早晨起来,她看到门前的空地上有三个巨大的字:“滚——刀——肉”。这三个大字的笔画又宽又粗,像会场上面挂的大标语。而再细看,原来宽粗的笔画里全是用小“滚刀肉”组成的。这可把她气坏了,但却躲在家里不出来,因为又气又恨又上火,她的嗓子肿得说不出话了。
有一天,“滚刀肉”家里着火了,原来她为了省买煤的钱,从工厂里弄回来一些废油漆烧火做饭,一声爆响就燃起了大火。幸亏邻居们冲进去,才将大火扑灭,还有人给她送来治疗烧伤的獾油。从此她变了,见所有的邻居都笑容可掬。动荡年月里她还为有些邻居挺身而出鸣不平,邻居们还真就少一些倒霉。
如今回忆当年的生活场景真是充满情趣。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生活方式现代化了,反而失去了某些喜怒哀乐。前些日子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相同方向的路人,便搭上话。他说他住在前面的小区,我说我也是那个小区的;他说他住几号楼,我说我也住在几号楼;他说他住好多年了,我说我也住好多年了。上电梯之后发现,他与我的住房只差两层。天哪,两个人好多年住在一栋楼里,竟然谁也不认识谁!
其实紧靠我家隔壁的邻居搬来三年了,我至今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在电梯间里相互点一下头,然后各奔东西。有时在电梯间里,邻居相互寒暄之时,突然听到有人说楼里住的某某老教授病逝了,不禁大吃一惊,似乎前些日子还见过他。但邻居说已经“走”半个多月了!天哪,要是在当年,谁家有人去世,方圆多少里的住户都知道。而现在,离你只有十几米远甚至隔壁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浑然不知。但奇妙的是,万里远的世界各地发生点什么事,你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就能知道,并且还能看到现场视频。现代化生活有些“舍近求远”了。
我们的住宅楼建得越来越密,我们的住房紧紧相连。可是人们却越来越陌生,真可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了。
啊,我多么思恋往日的生活场景,哪怕邻居们横眉竖眼地吵架,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么有意思。然而,再也不会听到“远亲不如近邻”的老话,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邻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