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驾驶舱玻璃窗上方的机身上用希伯来语、阿拉伯语、英语分别写上“和平”字样，在每个座椅枕巾最醒目的位置打上“创造历史”的标志，给每一名乘客分发标有“亚伯拉罕协议首航”的免费布袋……对于8月31日这趟首个从特拉维夫直飞阿联酋阿布扎比的LY971航班，以色列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第二天，阿以签署两国第一份银行和金融领域合作谅解备忘录。一周后，以色列最大的两家银行先后派人前往阿联酋，寻求进一步合作。
甚至，美国媒体报道称，挪威议员因此提名美国总统特朗普为2021年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
然而，“首航”“创造历史”“诺贝尔和平奖”……以色列和美国盘算的“中东和平”，究竟能够走多远？
精心选定航班号 机上乘客不一般
因疫情影响，以色列航空已停飞航班许久。但最近，“赋闲在家”的机长贝克接到了复工电话，这是一项特殊任务：从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直飞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的首航。
“欢迎搭乘以色列航空公司971航班从特拉维夫前往阿布扎比。”8月31日上午11时14分，机长贝克通过扩音器向这架波音737客机的乘客播报道，“十分荣幸能够在这趟历史性的首航中为您服务。”
“这趟旅程将记录下以色列以及中东历史上的两个大事件，以色列注册的飞机首次飞越沙特领空，以及以色列商业航班首次直飞阿联酋。这预示着我们朝地区和平又迈出了一步。”贝克兴奋地说。
图说：LY971航班机长贝克挥手致意。 GJ图
的确，在8月13日以色列宣布和阿联酋关系全面正常化后，这无疑是一趟足以被载入史册的首航。贝克进一步介绍，客机也不用再绕行红海、花上近8小时才能飞抵目的地。由于获得了沙特的默许，客机可以直接从沙特上空飞过，整趟旅程也缩短至3小时20分钟。
为了纪念这次以色列直飞阿联酋的首航，以色列人选择LY971作为航班号，971正是阿联酋的国际电话区号。而9月1日飞往特拉维夫的回程航班为LY972，972是以色列的国际电话区号。
虽说是商业航班，但机上的乘客不一般，有美国总统高级顾问库什纳、白宫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莱恩、以色列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人沙巴特等，以色列卫生部长甚至还为这些特殊的乘客分发了印有以色列和阿联酋国旗的限量版口罩。
撬动阿拉伯世界 巴勒斯坦很受伤
当航班降落在阿布扎比，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致电机长贝克：“这是历史性的一天。”他发推特称：“这才是和平促和平应有的样子。”
库什纳则说，同意航班飞过沙特领空是来自沙特王国的“恩惠”。“这是一次历史性的飞行，我们希望这将为中东以及其他地区开启更具历史意义的旅程，未来不应由过去决定。”显然，他话中有话。
早在8月13日以色列与阿联酋宣布关系全面正常化之际，就有消息传出，阿曼、巴林、苏丹等少数阿拉伯国家或许会跟进，也同以色列建交。首航当天接受阿联酋通讯社采访时，面对“下一个阿拉伯国家何时会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提问，库什纳回答：“让我们期待这几个月的消息吧。”借此一点点撬动阿拉伯世界，正是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希望的。
然而，对以色列来说是突破，在巴勒斯坦看来却是苦涩，他们将阿联酋同以色列“牵手”视作对阿拉伯国家的背叛。“看到以色列客机降落在阿联酋，对我们是最大的伤害。”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总理穆罕默德·舒泰耶感叹，“我们本希望可以有一架阿联酋阿提哈德航空公司的客机飞抵解放了的耶路撒冷，但我们生活在一个艰难的阿拉伯时代。”
在一些巴勒斯坦民众看来，同以色列实现和平并不是什么坏主意。“只是他们（阿联酋）让我们失望了。”巴勒斯坦儿科肿瘤专家拉玛·阿赫拉斯工作的医院，正是以阿联酋开国总统扎耶德的名字命名。
不过，现实似乎并不会让库什纳和内塔尼亚胡顺利如愿，达成他们想要的“和平”。
8月19日，苏丹外交部解除了公开称苏丹与以色列“为关系正常化而接触”的发言人职务。8月26日，在同到访的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会晤时，巴林国王强调巴林始终支持巴勒斯坦建国，婉拒美国推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的意图。即便是在本次首航中为以色列航空公司开绿灯的沙特，据说也只是因为收到美国的请求才授权航班飞越领空，并且仅是看在机上的高级别美国代表团的面子上。
两个当事国民众 更清楚个中利弊
当然，可以将阿拉伯国家这些委婉拒绝或半推半就的暧昧态度解释为不愿过早亮出底牌，但生活在以色列和阿联酋这两个当事国的民众更清楚个中利弊。
从现实角度看，两国“牵手”后，民间无论做生意还是旅行都要方便许多。以色列人阿维·巴塞萨特经营着一家床垫公司，过去为了掩盖床垫的“以色列血统”，他必须通过斯洛伐克的第三方渠道向阿联酋出售床垫。他希望以色列与阿联酋贸易蓬勃发展，“我很想去那里”。
在阿拉伯新闻网站工作的阿联酋记者马哈茂德·阿拉瓦迪则期待，以色列发达的医疗技术能够缓解他患有帕金森氏症的父亲的痛苦。“我大多数朋友和亲戚都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仇恨已经够多了。如今我们想要经济，想要地区稳定。”
图说：印有以色列和阿联酋国旗的特制口罩。 GJ图
但也有人并不这么认为，甚至不看好阿联酋在这场“和平”交易中的获益。6月初的一项调查显示，有八成受访的阿联酋人反对同以色列开展商业和体育交往。“这不应该是一个国家的决定，应该优先考虑巴勒斯坦人。同以色列恢复关系还为时尚早，特别是在内塔尼亚胡任总理时，这是最糟糕的时刻。”阿联酋的一名人类学家认为。
而在积极推动与阿联酋关系全面正常化的以色列，许多人也并不相信总理内塔尼亚胡想实现的“和平”能够带来真正的和平。“当内塔尼亚胡说这是和平促和平，那只是个口号，除非他能更进一步，而不只是谁能从谁那里购买武器。”以色列瑜伽老师沙玛什说。
“这就像和月亮和平共处，有谁在乎吗？我们正在与迪拜开战吗？我们和阿联酋有共同边界吗？不！”以色列最受欢迎的电视脱口秀主持人艾亚尔·贝尔科维奇在节目中公开吐槽政府置最现实紧迫的巴以冲突于不顾，“这就好像两个孩子在幼儿园打架，然后老师让孩子和另一所幼儿园的孩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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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阿两国交往从秘密到公开
事实上，以色列与阿联酋私底下的彼此试探和接触可以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
以色列人尤西·梅尔曼1969年起在以色列国防军服役三年，后来成为专栏作家。他表示，当年以色列情报机构每个负责人都和在阿联酋工作的他有联系，甚至一些退休的情报官员会投身安保业务，向阿联酋出售商品和服务，成为两国间重要的商业纽带。
不过，那段时期想要在两个国家间往来，必须得有一本第三方国家护照。总部位于耶路撒冷的一家风险基金的首席执行官乔恩·梅德维德在上世纪末就一直拿着美国护照前往阿联酋做生意，对他的阿拉伯生意伙伴来说，他的以色列身份是个公开而微妙的秘密。甚至在美国小布什总统任期内，访美的以色列官员还与阿联酋驻美大使在酒店秘密会谈。
然而，2010年一起发生在阿联酋最大城市迪拜酒店的暗杀行动，中断了以色列与阿联酋的秘密关系。那一次以色列情报机构暗杀的对象，是巴勒斯坦哈马斯高官马巴胡赫。
但别忘了，伊朗是以色列与阿联酋共同的敌人，这让两国在2015年7月伊核协议后走到了一起。当年11月，以色列“迈出了半步”，向总部位于阿联酋的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派驻外交级别代表团，并在当地第一次公开设立办事处。
2016年，以色列驻联合国大使丹尼·达农罕见地对迪拜进行访问，伊朗问题是核心议题。此后两个国家越走越近，以色列主动在阿联酋举办的各类体育赛事和会议上露脸。2017年，以色列柔道明星在阿布扎比的国际锦标赛上获得金牌，颁奖时播放的是国际柔道联合会会歌，而不是以色列国歌。但第二年以色列运动员再次拿到金牌时，响起了以色列国歌。
去年，以色列投资人梅德维德应邀在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赞助的一场投资会议上讲话。今年迪拜世博园以色列馆动工，来自特拉维夫的建筑师大卫·纳夫负责监督阿联酋建筑公司工作。在纳夫看来，以色列与阿联酋全面恢复关系“意味着我们被接受了”。
文/本报记者 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