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奫(音yun),初名浚,浙江嘉善陶庄人,明代初叶中国最大牌的筮者之一。
所谓筮者,就是算卦的,预知生死,推断吉凶,占卜测运,料事如神。据他家乡的县志记载,有一年他游历金陵(南京),借住神乐观。它是金陵四十八景之一,原名真武大帝行宫,专门供奉道教无量师祖,朱元璋称王后改名“神乐观”,升格为官署。
某日,观内主事姚一山丢了一只金杯,恼怒之下挨个儿“酷责其徒”,折腾得满观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胡看不下去,主动现身,占得一卦,称:“金在土中,未亡也,汝第从居西南隅掘下五寸则得矣。”姚一山遵言,精准寻检,果得杯。永乐八年(1411),姚一山为表孝敬,不徇私藏,向已迁都北京的明成祖朱棣举荐了胡奫。
胡到京后,“卜无不验”,朱棣大悦,赐名奫,授乌纱一顶:钦天监漏刻博士。胡奫从一介寒士,秒变胡奫博士。钦天监是朱元璋亲手操弄的一个机构。中国古代帝王为了证明自己执政的正当性,喜欢强调“奉天承运”,伪托天意,堵天下人的嘴。朱元璋更是深信“天垂象,其兆先”,不敢稍有逸豫。钦天监就是这样一个以天文、历法、阴阳、卜筮、堪舆等为手段,负责“洞察天机”的特殊机构。而 “漏刻”,是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分漏水、受水两种,以漏、受水的水量达到标尺标记的时刻来计时。顾名思义,漏刻博士就是专门拆解时间之秘的筮者。
合该胡奫时运不济。明永乐十九年(1421年)四月,朱棣夺位后大兴土木建造的新殿——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相继落成,某日朝会后,永乐帝命胡奫为新殿占卜吉凶。未料,胡奫“布算讫,跪曰,‘某月某日午时当毁’”。说得刻日刻时,有鼻子有眼,完全不顾忌皇帝的脸面。朱棣顿如一大水缸凉水兜头泼来,气得七窍生烟,当场下令将胡奫押入大牢。
四月初八,也就是胡奫卜算的日子到了,朱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午过矣,无火。”哇哈,鸟事没有。朱棣窃喜。碍于皇位之尊,他强自镇定,力戒喜怒形之于色。而那厢里,“狱卒占视返报”,胡奫大失所望,深悔英名毁于一旦,痛彻之下,当即服毒自尽。
古代的午时,指11时至13时,有两个时辰的跨度,午正时为12时,正时虽过,午时未讫,胡奫未免死得过于性急。怪只怪他对皇帝赋予的使命看得太过神圣,对皇权的恐惧已然入骨彻髓。
据《嘉善县志》载:“午时正二刻,殿果焚”——正二刻当为12时30分左右,宫殿果然遭火焚毁。火自何来?有研究认为,当时一串雷火从天空劈下,正巧击中奉天殿,青烟顿时袅娜,火球随之摇滚,哔啵奔放,烈焰劲爆,木结构的三大殿迅速沦为火海。
这是故宫历史上的第一场大火,距紫禁城建成仅仅97天。
既然上天垂戒、雷劈皇宫,是不是寓示着明成祖德行有亏,理当知昨日之非而非?从“奉天承运”的角度逆推,可不就是这么个理!朱棣果然吓得够呛,第二天即下诏罪己,因为是检讨给上苍听的,“庶图悛改,以回天意”,态度总算谦恭。
眼见得天火肆虐,朱棣这才领略到胡奫的了得,急招晋见,以求化解。岂料这位已命赴黄泉。朱皇帝“甚惜之,赐驰驿归葬”。经此一劫,胡奫一家,“子四人,旻、昊、昱、昂,皆弃占筮而学画。曾孙昺遂以画名”。
谁说不是啊,顶格的巨筮,据称有掐算皇运的能耐,却对自己的生死拿捏不透,子孙能不瞠目其后而耻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