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丁,多年生菊科草本野生植物,可以药食兼用,广泛分布于温带和亚寒带地区。在我们中国,“三北”等各省区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它的影子。
婆婆丁这名称的由来,还跟一个凄美的传说有关。说是从前有个姓丁的恶婆婆,尽管儿媳对她非常孝顺,可她还是对儿媳非打即骂。有一天婆婆病了,儿媳上山给她挖草药,她用了之后很见效。于是儿媳又上山去挖草药,却不幸遇难。恶婆婆追悔莫及,从此这种草药就被称为“婆婆丁”。 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一直牢牢盘居在我童年记忆中的婆婆丁,就是蒲公英的别称。有意思的是,在东北,特别是乡村,说起婆婆丁,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但说起蒲公英,却未必。世世代代的人们直到今天,仍喜欢称这种野生植物为“婆婆丁”,似乎不这样称呼,就多了些许对它的生分,就不足以体味对它的喜爱和眷顾。 在我的老家松嫩平原,对于几十年前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来说,婆婆丁可不是长在地上的草,而是一种清香宜人的野“菜”。说起其“野”,还真是名符其实:无需撒种,不用伺候,只待冰雪退去,春风吹来,它就又会变成难得的时令“生鲜”。年复一年,岁岁如此。 东北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肥沃的黑土地都会被冰雪覆盖,周遭看不到一点儿绿色。家家户户最缺少、最稀罕的,就是新鲜蔬菜。在没有商品流通的年月,土豆、萝卜和腌酸菜,是人们过冬必吃的“老三样”。熬到早春时节,人们看到的第一抹绿色,往往就是婆婆丁。房前屋后,屯子周围,道边上,树带里,河沟旁,田地里,仿佛约好了似的,到处都能看到淡绿色的婆婆丁嫩芽。 此时的婆婆丁,简直就是久违了的美味佳肴!这淡绿的小精灵,植株不大,锯齿状的叶片从根部长出,紧贴在地面上。它们努力着,从刚刚苏醒的泥土里钻出来,在料峭春寒中无畏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好象就是刻意应时而来,给人们带来一点儿渴望已久的别样享受。在我的记忆中,挖婆婆丁,是每年春天屯子里男女老少的一大乐事。人们提着篮子,拿着刀具,三三两两走出家门,谈笑之间,满载而归。待婆婆丁摘好洗净,蘸着喷香的炸酱,微苦带甜,脆嫩爽口,既可下饭饱腹,又可败火解毒……想起来,早春的婆婆丁,真好象是“救命草”! 婆婆丁的花儿很美。向四周放射的花丝,呈现出鲜亮的菊黄色。每年,婆婆丁的小黄花,一定是所有野花中最先绽放的。寒风未尽之时,在“草色遥看近却无”、还是以黑色为主调的沃野上,摇曳生姿的婆婆丁花,就随意点缀开来,显得尤为醒目,也给旷野增添了不少生机。 婆婆丁的生命力极强。它耐寒抗旱,对生存环境较少挑剔。包在花球里的种子成熟以后,会脱落随风飘荡,落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生长。也因此故,会经常看到,前一年还是几棵婆婆丁的地方,第二年就长出了一片!还有,只要深入泥土的根还在,它就不会死掉,哪怕泥土已被冻得象石头一样坚硬!开春一化冻,婆婆丁还会照样鲜活起来。它就这样年年枯荣更替,生生不息。常挖婆婆丁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故而挖的时候,只会挖走上面的颈叶,而留下底部的主根,让它来年复发。这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一种默契! 中国人对婆婆丁的喜爱,以东北人为甚;而东北人又以黑龙江人为甚。究其缘由,除了跟那里寒季长、绿色少,婆婆丁常常是人们每年最先尝到的“新鲜蔬菜”有关,还因为同在冰天雪地里生存,人和婆婆丁一样,都养成了非凡的韧性与抗力,俨然成了甘苦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因此,这里的人们对婆婆丁,既有基于其食之味、其药之效的衷爱,还隐约有一种别样的情感,那就是,对严酷自然环境里顽强生命个体的感悟与敬重,对这种性情趣味与己相投的生命体的接纳与亲近! 这种情感在我的内心深处就有。读书工作这几十年,从东北老家到省城,到北京,又到欧洲、南美洲常驻;从孤身一人到娶妻生子,这一路走来,我常常想,自己是不是也象故乡的婆婆丁一样,种子落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生长、开枝散叶呢。 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在日内瓦看到大片的婆婆丁,其大小、形状、颜色竟与老家的完全一样!其实,这就是地球上同纬度地区植物群落的相似性使然。但那一瞬间,我却真有一种看到家乡人的感觉,甚至都想问一句,“你也是从东北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