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秘当然是指我太太,从小姑娘到老太婆的这个太太。总觉得我这位颇有些与众不同,写来恐怕朋友们会会心一笑。至于她是否笑得出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想从前,我若应邀去外地参加活动或演出,都是光杆司令一个,独来独往,并不觉着有何不妥。尤因我习惯于健步如飞,再加上听我戴着墨镜后的声音,都以为我最多也就三四十岁,我倒很享受这种错觉。但七十一过,儿女们便再三关照,我已列入“保护动物”行列,从此一定要让他们的妈妈全程陪同。我还想犟,却遭到我太太的一声棒喝:“你敢!”敢吗?我当然不敢。再说,一想到我太太可获得一份暂时摆脱厨房油烟的轻松,我心里也就喜欢起来。何况前几年在山东主持一台节目,演出前在小宾馆的浴室悬空摔倒在地的那份惨烈——右边整整一排肋骨根根骨裂,真是至今心有余悸,那回疼得我叫不出来,也幸亏没使劲叫唤,万一哪位女服务员闻声奋勇冲将进来,那岂不尴尬。于是,我就有了小秘,亦是我的服装助理,我的化妆参谋,再兼我的财务总监。
我以为这下我可洒脱了,我动嘴,她动手,妙哉。谁能料到我这个小秘却是个不靠谱的朋友,真能折腾,常让我提心吊胆,火冒三丈,又哭笑不得。
先说说启程。
准时或提前到主办方报到,我一向极重视。因为万一因我不慎或疏忽,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不但有损于工作,而且也有损我的信誉,这两者我都很看重。所以,若赶火车,我宁可提早个把小时去候车,坐在那儿发呆,心里却踏实。而我这个优雅的“小秘”,正好和我相反,她是个慢性子,走路也慢条斯理。每回她都不留余地,时间核算得那个精,真真急煞人!有一回真出了险情。以为目的地离上海不远,于是预留时间不多。没料到堵车、自助取票又排长队,心急慌忙居然还找不到检票口,结果等我们跌跌撞撞跳上列车,一分钟不到,车轮就启动了,让我吓出一身冷汗,长出一口气。回头看看我这位太太,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淡定,还笃悠悠飘来一句:“我说来得及嘛,着什么急。”我本已有气,此时更是火冒三丈,恨不能立马让她下岗——当然说说而已,但一顿不客气的训斥是不可避免的了:“你给我听着,像你这副腔调,放在我们上译厂不把你开除才怪!行了,快去,快去给我找位子!”
得,到了候场的地方,按说这之后应当太平了吧,你若这样想,未免太天真。真是天晓得,不止一次,她会在这种时候玩起“人间蒸发”。仗着她对我100个放心(我会提早两个节目去候场),她就乐得到处看看风景、浏览浏览场地设施,顺便考察考察当地的饮食、穿着什么的,害得我不得不发动群众到处去寻找。还好,到了台上,这一切都忘了。
关于我这位小秘的业绩(其实是“拆烂污”的事),我还可举出许多,事实上,我真要叫她老婆大人了,往往在我最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忽然就没了影儿。当然,一会儿,她总会没事儿一般,像仙女一样飘然而至,原来是去卫生间了。见鬼,不是刚刚上过厕所嘛!
当然,这个好让人闹心的小秘也并非一无是处。比方,她确实可在服装方面给我很好的意见。我猜不透她在这方面上级别的审美源于何处。想她幼年时,只是个扎着两小辫,围着湖州一个小镇上居住的外婆转的上海小丫头啊。不过,有时对我上下身的搭配,头上如何操作,脚上着什么鞋等等,又过于挑剔,无视我个人的爱好,使我这个马马虎虎的男人十二分不耐烦。她往往兴致勃勃,没完没了。我却终于憋不住了,大喝一声:“行了!我就这样了,结束!”“淫威”之下,她可以闭嘴,但心里是不服的。这边我总算告一段落,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边她又开始在那儿折腾起自己来。这个一向低调的主,现在在穿着、发型上也开始绝非奢华地讲究起来,或许是怕坍了我的台?啰啰嗦嗦、搞七搞八的,我也弄糊涂了,天哪,到底是你上台去演出还是我?可叹我在穿着方面对她毫无要求,可她好像一点都不领情。这样的小秘你说吃得消?
既然如此,就有好朋友不免悄悄给我支招:何不炒了她,哪怕再找个“老秘”总可以吧。说实话,我没想过,我不忍心伤害她。话又说回来,生活里不时地点缀一点小磨擦、小磨难,很正常,无伤大雅。我曾说过,夫妻夫妻,就像哪本小说里描写过的那样,无非上下楼之际,今天你挡了我的道,明天我让你过不去,不是吗?此中况味,相信忠心耿耿的男士们和同样一心一意的女士们,大概都感同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