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秋收,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春天的承诺,秋天不会辜负。
又是九月秋风凉,枫叶红银杏黄,田野稻香,月儿在秋夜高空里越发明亮。
那年,横塘后坝上的柿子熟了。枝头上挑满了红灯笼,高调地挥舞在湛蓝的天空里,招引着飞聚过来喜鹊、八哥。父亲搬来了木梯,拿长长的竹竿篓子,伸着兜摘下所有的果实,装满了箩筐。父亲吃力地挑起一担沉甸甸的柿子,一路蹒跚到公社供销部门前歇下来,摆好摊子,让大姐守摊。我早已瞄到了供销门市部镶嵌玻璃的木柜子里静静躺着的连环画,便记起了过年时父亲的承诺:好好读书,期末考试在村小里年级第一,并且语数两门95分以上,我奖给你一本连环画。
“爹,我想那本连环画。”我怯怯地说。
“好的,儿子,你考试很不错,我答应过你的,买!”
大姐把收到的几元钱交给了父亲。父亲带着我,买下了连环画。我一蹦一跳地回到家里,躲到一角,静静地捧着连环画,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直到天黑。
那个秋天的傍晚,一个山村少年用读书成绩的承诺,换得一个老农父亲奖励的承诺,在少年的生命记忆里,是一件多么隆重而富有仪式感的事件啊。
有一年,生产队的仓库有些破旧,大门不能锁。一个春寒料峭的周末,有个高中生模样的青年,在里面反关上门,拿着课本,看看、读读、背背,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自信。风是冷的,但心是热的。门外是一条马路,大声背诵和朗读吸引了过往的行人,忍不住向破了玻璃的窗户里探头探脑。
母亲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她总是穿着蓝色咔叽布做的大襟衣,梳着熨帖的发髻,扛着锄头挎着竹篮去菜园里劳作。经过仓库时,她变得蹑手蹑脚起来,踮着脚尖轻轻地走,生怕打搅到儿子的学习。她的头发是花白的,眼角眉头布满皱纹,心里充满希望。
1984年的秋天,邮递员叮铃铃骑车进了村子,挥舞着手里的信封,高喊“谁家里飞出的金凤凰,大学通知书来啰!”“喂喂喂,来啦,来啦,我家的,我家的!”母亲笑咧着嘴,撩起围裙的一角擦着双手,脸上的皱纹绽开了花,几丝乱发也恣意飞舞。
几天后的中秋节,母亲跟着儿子,提着蛇皮袋子,平生第一次走出小山村,向着省城豪迈地出发了。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母亲早已长眠在松涛阵阵的西山岗,儿子则已在都市里升格成了中年父亲。常言道,“月到中秋分外明,人到中年万事休”。可是,生命之秋的他,“不用扬鞭自奋蹄”,咬牙拉着负重的车,奋力划着桨,拼力向前。春播秋收,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我很庆幸年少时,有父亲母亲的严教,没有挥霍青春。
春天的承诺,秋天不会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