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个夏天的中午,爸爸的同事、我喊叔叔的一个人到家里来吃饭,叔叔是干什么的,家里有什么背景,甚至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统统忘了,只记得他给我和弟弟妹妹带来了无比珍贵的礼物——一盒“天山牌”泡泡糖,整整100个,在物资匮乏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对孩子来说是个天大的惊喜。
泡泡糖是上海天山回民食品厂生产的,一个长条形状,用红白图案的蜡纸包裹着,蜡纸上的图案是一个头发微卷、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嘴里吹着一个比她的脸还大的泡泡,糖纸右上方印着“泡泡糖”三个大字,糖纸下方印着“上海天山回民食品厂”一行小字,吹起的大泡泡上印着“泡泡糖”三个字的拼音。这种奢侈品只有在上海北京这种大城市才能买到,在我所生活的地方是稀罕物,之前只是见院子里有上海亲戚的孩子吃过。剥掉糖纸放入嘴里,先是甜的,嚼着嚼着甜味就没有了,在嘴里搅拌后像揉面一般在舌尖的帮助下,借助上颚将没有甜味的泡泡糖压成扁扁的一片,然后将它包裹住舌尖,均匀用力缓缓吹,一个气泡就从嘴里推送出来,越来越大,技术好的可以如包装纸上的女孩子一般吹出大过半张脸的泡泡,不但不炸开,而且能做到收放自如,表演完后再一点点吸回来,自如地完成这样一个神奇的创作。当然这份“绝活”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是勤学苦练的结果,开始的时候,一般都吹不好,勉强能吹个泡泡出来,也吹不大,只有练到一定程度,吹泡泡的技能才会提升。
那时小我一岁的弟弟很老实,小我五岁的妹妹又太小,这一盒泡泡糖就归我支配,当我兴高采烈地口袋里揣着泡泡糖,嘴里嚼着泡泡糖出现在小伙伴面前时,大家都无比羡慕,我很大方地一人发了一个。听说我家里有100个,一个比我大的姐姐就和我提出了交换条件,用“跑章”换泡泡糖。跑章是体委发行的印有运动图案,可以别在衣服上的一种小小的纪念章。“跑章”不对外卖,只有运动员和在体委工作的人才有,每每看着那个小姐姐家里的姐妹几个衣服上别着跑章神气的样子,我也是无比羡慕。最后小姐姐用6个跑章换了我6个泡泡糖,这样我既有泡泡糖吃又有跑章戴,确实得意了许久。后来妈妈就将泡泡糖收走了,只有当我和弟弟妹妹表现好时才作为奖励发一个,记得很长一个时期,为了能获得泡泡糖的奖励,我们三个非常努力地表现着自己。
据说泡泡糖要三块钱一盒,是爸爸妈妈工资的十分之一,而为了保留那份甜,有时一个泡泡糖要分三次吃,哪怕吹的泡泡小点,也要做到细水长流,有时候已经吹了许久的泡泡糖依然不舍得吐掉,甚至还尝试着在没有甜味的泡泡糖里加上白糖继续嚼,也曾偷了家里的面团试着用水洗出面筋试图自己造泡泡糖,那满口的甜和大大小小的泡泡承载了童年许多希冀和梦幻。
几十年过去,穿越时光的隧道,当年的一幕幕依然如此生动鲜活地出现在脑海中。在物资极大丰富的今天,口香糖在孩子们的生活中已不再重要,超市里进口、合资、国产的,各种各样的口香糖比比皆是。可我还是对那种包装简单,保留着旧时模样的泡泡糖情有独钟,似乎那些与童年有关的往事只有和泡泡糖一起才能慢慢嚼细细品。只是,记忆可以重现,时光却永远回不去了,就如同那吹起来的泡泡一样,永远消失在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