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想找“不洗澡的哲学家”,难;但要找洗过澡的“哲学家”,到处都有——这就是复旦。
说起大学洗澡,就想起早年在清华校园流行的“马约翰澡”:来一遍热水再来一遍凉水,再来一遍热水再来一遍凉水……这是清华体育教授马约翰为学生强身健体而发明的洗澡方式。读复旦校史,我就想,有没有类似的“复旦澡”呢?
要谈“复旦澡”,先要溯源复旦学生浴室(以下简称“复旦浴室”)。有关复旦浴室,史料极少。1905年复旦创办后连独立校舍也没有,浴室更无从谈起。1920年,复旦在江湾奠基,因经费紧张,“浴室”自然也不是李登辉老校长的办校首选。我查到最早的“复旦浴室”,是1928年的《复旦旬刊》第2卷第7期,该刊以“会客室与浴室俱备,绿纱窗与红壁齐辉”为题,报道了女生宿舍动工消息,“兹悉该宿舍准定新秋落成,系宫殿之式,其间会客、阅报、洗澡各室,莫不具备,建筑甚精……”这个女生宿舍,就是“东宫”。东宫位于子彬院和燕园之间,为复旦最神秘之地,因看门人严厉、强悍,男生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想当年,东宫逸事,青史留芳(最著名者,当属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前来向东宫“总管”毛彦文求婚);而东宫内的浴室记忆,却风吹雁走、了无痕迹。1937年东宫被日军炸毁后,东宫浴室遗韵,也随之灰飞烟灭。
“复旦浴室”一词再现报刊,是在复旦由渝返沪后的第二年(1947年)。2月20日,《文汇报》以《复旦浴室已开幕好福气也……》为题报道称,“同学盼望已久之洗澡堂业于十二日开幕,营业时间为每日下午二至八时,每人收费一千元,同学莫不说‘好福气也’。”2月 22日,《新民报·晚刊》紧接着报道,“天寒地冻,冷水浴早不行时”,邻近的同济学生闻知复旦浴室开张,好不羡慕,“多往复旦新张浴室光顾,以济目前之急。”这个复旦浴室,就设在校园对面的学生宿舍德庄(约位于今复旦第六宿舍南侧)。当年供热主要靠锅炉,锅炉质量差,时有故障。据报道,那年11月,复旦浴室冬季开放后,“因前往‘出清存货’的同学太多,以致热水不敷供应,开门的第二天,宣布修理炉灶,暂停营业,因此,没有赶上开幕典礼的同学,只好继续做不洗澡的哲学家。”(《新民报·晚刊》1947年11月22日)这最后一句话,值得玩味——当年复旦穷,学生更穷,在校园里,“不洗澡的哲学家”比比皆是。
上海解放后,复旦浴室又有新案。1951年3月,潜伏的国民党敌特分子把复旦浴室锅炉闭塞,“如迟发觉十分钟,即将炸塌德庄北楼全部、南楼一部分、徐汇村(指今复旦第二宿舍——引者注)及农场”(《文汇报》1951年5月16日),还好发现及时,敌特阴谋才未得逞。到了1955年初,四幢新建的学生宿舍在校园内竣工,与之配套建成的,是一幢学生浴室(约位于今光华楼北侧)。当年11月,高教部杨秀峰部长前来视察,陈望道校长兴致勃勃地陪同他参观了浴室。这个浴室,直到上世纪80年代我读书那会儿,仍然健在——自来水管弯曲成“f”字样,没有莲蓬头,出水汹涌、肆无忌惮……依稀记得,当年为了节煤,浴室并非天天开放(一位女生记得女浴室是周三开放),有时记错了时间,兴冲冲赶去,却被那位讲一口杭州官话的阿姨轰出来……
现在复旦浴室怎么样了?前不久有一篇网文(“人生就像是在复旦洗一次澡”)披露了一二:因为按时计费,有的人能用几毛钱洗干净,有的人用几块钱也洗不干净。“人生就是这样,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才是绝对的”;到了浴室,不一定有洗澡位子;有洗澡位子,喷头也不一定出水;喷头出水,水也不一定是热的。“人生就是这样,拥有太多的不确定”;洗澡时,别人会把洗澡水溅到你身上,你也同样会把水溅到别人身上。“人生就是这样,遇事多换位思考,谁也别埋怨谁……”哦哦,这哪里是在复旦浴室洗澡,完全是在哲学课堂上洗涤灵魂啊!
今天,要找“不洗澡的哲学家”,难;但要找洗过澡的“哲学家”,到处都有——这就是复旦。末了,让我补充一句:若要感悟人生,请到复旦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