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遍遍地回想那块有着麦冬草的四平方米绿地的种种好处,先将忧伤的内心熨平。
四月的一个傍晚,我照例出门去散步,当我经过楼下围墙边那片窄窄的绿地时,我惊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们这个小区很普通,绿化面积很少,东西两头的围墙下铺上几簇麦冬草,也便就是绿地了。正因为只有那么一点点绿色,也就成了稀罕,人们都是小心翼翼地走在草丛边,绝对不会跨越,更不会去踩踏。现在,大家都越发认识到绿化的重要了,从小处说,是一种美化,从大处说关系到空气,关系到呼吸,关系到环境,绿化是自然之肺,提供着新鲜、洁净和宁谧。因此,区区绿地上但凡有一点盎然的迹象,比如窜出了一株高高的草,比如开出了一朵小野花,都会让人十分欣喜。
虽说绿地里的麦冬草太过平常,但如今却越长越茂盛了,早前尚稀稀拉拉,现在已将围墙下面的泥土全部覆盖上了,一点都没有了可被浪费的空间。麦冬草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属百合科。在我国,很早就开始栽培麦冬草了,《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上品,《图经本草》云:“叶青似莎草,长及尺余,四季不凋,根黄白色有须,根如连珠形。四月开淡红花,如红蓼花,实碧而圆如珠……”我们小区的人喜欢麦冬草,就是因为它一年四季都绿色葱郁,冬天也不凋枯,甚至越加显得青翠,犹如罩在霜白大地上的一件绿麾,而我们这里所有的生机仿佛都是由它兴起蓬头的。麦冬草有很多别名:寸冬、麦门冬、寸麦冬、沿阶草、书带草,我觉得最贴合的还是沿阶草,因为它真的就是长在墙角边,而且还沿着我们走着的狭窄的石砖路延伸。
可是,四月的那个傍晚,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一股窒息感紧紧地扼住了我。
就在那么一点点的绿地里,竟然有人把掺有水泥的灰黑色泥浆倾倒在了麦冬草的上面,原有的叶草荡然无存,只剩一片狼藉。那是很厚的一层泥浆,而且显然还是刚刚倒上去的,有人经过时,不慎踩到了泥浆,结果留下了一个倾斜的脚印,而在我看来,那不啻是个深坑。据说是一个施工队贪图方便,把用剩的水泥砂浆就近倒在了麦冬草上,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逻辑的框架和行为的边界。我目测了一下,被泥浆覆没的绿地拼起来约有四平方米。这真的太让人忧伤了,在最应是春草更深的时节,那么一点的绿地却被这样莫名地毁掉了。那毁掉的何止只是麦冬草,还是给人带来愉悦的绿色。我不知道,那些倾倒泥浆的人对绿色真的毫无感知吗,真的以为一地狼藉胜过花草的方泽吗。确实,在现实生活中,总有人不太愿意休戚与共,当别人努力着、欢喜着的时候,他们却行些撕裂和扰乱,对于绿地的损毁也似乎是得其所愿。
一块小小的四平方米的绿地没能被容忍,灰黑色的泥浆一天比一天僵硬。我和许多人都不再走这条小路了,我感觉失去了绿色光影,如何还行得了远路。那些被淹没在泥浆里的麦冬草,一定不堪承受如此的恶意,已是稀烂腐坏。这是非常可惜的,即便在满眼春色里,也有一处地方,春天不能到达。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荒地上长着丁香。可是,在我们这个小区里,被泥浆倾覆的地方,连寸草都没有。我们很想把那些泥浆铲去,于是,便去跟物业反映,他们让我们静待消息。在这之前,我只好一遍遍地回想那块有着麦冬草的四平方米绿地的种种好处,先将忧伤的内心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