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喝酒,或许有家族基因吧。
母亲告诉我,当我还在襁褓时,父亲就把筷头蘸一点酒让我吮一吮、吮一吮。莫非在那时就开始激活了我的喝酒基因?等我稍稍长大,就站在桌边上看父亲喝酒,顺便也会喝一口、两口。有时父亲叫我去糟坊拷老酒,糟坊里放满了一只只酒坛,拷酒的是一根竹筒,一勺二两。酒老板往往在提出竹筒时会抖动,然后迅速地倒入你带去的盛器。
我记得妈妈一直埋怨父亲喝酒,但是骂归骂,每次上菜时总是和我们讲,这两个菜是拨那爷过老酒格,你们少吃点。碰到逢年过节,会去买瓶好一点的酒,叫七宝大曲,商标是一座七宝的拱桥。
十七岁到农场,有了喝酒的记忆。有一次我们的连长倚在场部小卖部的柜台旁边要了一个“手榴弹”(二两半装的高度白酒)什么牌子忘了,另外买了二两苏打咸饼干,他竟然慢悠悠地和着饼干把这一小瓶喝完了。看到我在一边,也为我拿了一瓶说:“苏打饼干自己买”。就这样,竟然我也能喝白酒了。
农场的生活很艰苦,干的活也累,酒也成了调剂生活的乐趣。一帮难兄难弟在一起喝酒,是因为高兴、快乐、乡愁、解乏,其他想不出什么高雅的理由。喝的也不问是啥酒,不需要什么菜,不在乎什么菜,如果有油汆花生绝对心花怒放。农田里干活若遇上雨天便不出工,我们称之为“外国礼拜”,在家高兴则聚会喝酒,大家凑份子、劈硬柴,往往不醉不归。那时年轻,酒喝多无妨,醉了就睡,棚内打鼾声和外面雨滴声交织起伏,是一道难忘的风景。
后来,喝酒经常醉。有一次和外国友人把酒话诗、画,大谈中国文化,一边猛喝绍兴黄酒,摇摇晃晃,醉了。同道留我别走,然却硬是逞能骑自行车回家,结果苏州河挡道,找不到桥了,坐在路边三个小时,凌晨两点才渐渐醒来,兜一个圈子上中山路桥回家;有一年约文友、酒友来新居喝酒,大家高兴,全喝高了,一个个到书房写字、画画……第二天醒来,去书房一看,桌上、地上全是书、画,水墨淋漓酣畅,却一片模糊,无可辨认。这下我才知道,什么斗酒诗百篇,醉后作画出神品之类的话,纯属酒后胡话。那年上海美术馆为我举办个展,开幕式后请大家喝酒,也是人家不醉我先醉。酒醉后要人家笔墨侍候,张狂得很,每涂一笔自己为自己叫好;写的字、画的画力透纸背,把人家的一张扇面涂得正反两面都黑,情态如此,惨不忍睹。
几千年来,我们和酒的关系太密切了,好像有很多事情和酒挂上了钩。楚汉之争的鸿门宴上喝酒,就有了项庄舞剑;宋代赵匡胤召回诸将喝酒,演绎了一出杯酒释兵权之戏;武都头打虎三碗不过岗,鲁提辖喝酒醉打镇关西,施耐庵笔下的一百零八将,都是酒把人物点活了。
诗人爱喝酒,李白斗酒诗百篇,苏东坡把酒问青天,诗就是酒。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表现的是激昂;孟浩然的把酒话桑麻,那是一种叙怀;明代的杨慎对酒感慨,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还有好多和酒有关的诗词,举不胜举。古人拿酒来慰藉情性、诗性,中国的文化和酒不能分开。
不知道酒是谁发明的?有人说是汉代的杜康,因为曹孟德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然,何以“杜康”作为酒的代名词呢。一笑。
但不管怎样,我想,喝酒应该是快乐的事,用喝酒去解忧,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今天我们应该把喝酒当做怡情、交融、凝聚,可千万别过量,喝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