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傍晚，家住黄浦区的程女士披上外套，脸色凝重地匆匆出门。
几分钟前，她接到区血液管理办公室的急电，有病人急需输血。距离上次撸袖献血，早已过了6个月的时间，程女士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她的血型，是被坊间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
就在上周，第一时间报道了车祸伤者急需“熊猫血”救命，申城众多爱心人士撸袖献血的消息。这则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温暖了很多人，也有市民不解：再有“熊猫血”病人需要用血，难道也要在网上求助吗？
图说：第一时间报道了Rh阴性O型血伤者需要用血的消息
带着这样的疑问，记者走进了上海市血液管理办公室寻求答案。从上海市血液中心党委书记、上海市血液管理办公室主任邹峥嵘的讲述中，记者听到了开头描述的故事。“Rh阴性的患者需要输血时，我们有‘藏血于库’和‘藏血于民’两种模式予以保障。请上海市民放心，我们可以保证Rh阴性血型患者的输血需求。”他说。
汉族中Rh阴性占比低
1829年，利用一支注射器，英国妇产科医生詹姆斯·布朗德尔把丈夫的血液输给妻子，后者因为难产而大量出血。这位妻子活了下来，这也是第一例有记录的成功输血案例。到了1900年前后，奥地利学者卡尔·兰德施泰纳发现了三种血型：A、B、O型，而且他还发现，血型相同的人之间进行输血，通常是安全的。随后不久，第四种血型：AB型也被发现了。
上世纪四十年代，输血逐渐成为临床常规治疗，但ABO同型的输血仍然有红细胞凝集乃至溶血性输血反应发生。这些发生输血反应的患者之前往往曾输过血，却并无异常出现。科学家们破解了其中缘由：这是ABO血型之外的另一种具有重要临床意义的血型系统：Rh血型。
邹峥嵘介绍，人类的血型系统极其复杂，除了红细胞血型外，白细胞、血小板也有各自特有的血型。目前，人类发现了39种红细胞血型系统、300多种血型抗原，Rh血型是除了ABO之外最重要的血型系统。“D抗原是最早被发现Rh血型系统的抗原，也最具有临床意义。人们根据红细胞表面是否有D抗原，将这种血型分为了Rh阳性和Rh阴性。”
图说：Rh血型是除了ABO之外最重要的血型系统 来源/东方IC
在我国汉族人口中，Rh阴性仅占3‰左右。“由于献血和用血的人都相对较少，血液库存的缓冲能力就弱，一旦出现临床上Rh阴性患者用血集中或用血量大的时候，就容易出现供应紧张的状况。”邹峥嵘表示，这也是Rh阴性血被大家称为“熊猫血”的原因。
海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上海长海医院）在抢救Rh阴性O型血伤者过程中，也制定了“配合型输血”的预案——医院准备了Rh阳性O型血，在挽救生命的必要情况下，给伤者输入。“但这一紧急预案需要几个前提：同种血型的血液无法获取、患者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交叉配血相配合。”邹峥嵘指出。Rh阴性患者第一次输血，输入红细胞上有D抗原，受血者机体免疫系统启动，B淋巴细胞记住了这个不是“自己人”的D抗原；下回再输血时，已经“认识”D抗原的免疫系统迅速反应，B淋巴细胞大量增殖并释放“精确制导武器”——抗D抗体，与D抗原结合，将输入红细胞包围、凝集并裂解，这就是溶血性输血反应。
“双保险”确保用血安全
三年前的夏天，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商阿姨，不幸罹患盆骨恶性肿瘤。根据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商阿姨要进行半盆骨截肢手术。由于手术创伤较大，需准备6000毫升（相当于30人份的献血量）的血液才能进行手术。不巧的是，商阿姨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血——每万人中仅有3人是这种血型。
图说：市民李女士是Rh阴性O型血，请假赶到医院献血 记者 徐程 摄
接到医院的用血申请后，市、区两级血液管理办公室和市血液中心立即在献血者资料库中寻找与商阿姨血型相符的献血者，并紧急展开电话招募。生命的呼唤随着电波传入了爱心人士的耳中，不少人接到电话后立即表示愿意捐献这救命的血液——
55岁的刘先生从事吊篮租赁工作，接到电话后，他第一个赶到上海市血液中心献血。“这救命的事儿，一定要赶早!”
胡女士也来了，因为生孩子，她知道了自己是Rh阴性AB型血，接到招募电话后，特地向公司请假赶来献血……
类似的感人故事也在今年新冠疫情蔓延时发生。2月中旬，一名Rh阴性O型血产妇在徐汇区某医院待产。由于春节时期是献血低谷期，加之疫情大家“闷”在家，市血液中心的血液库存较低，2000毫升的手术备血上存在缺口。接到动员后，来自徐汇、静安、闵行等区8位志愿者便火速赶赴市血液中心献血。
“这便是我们‘藏血于民’的模式。”邹峥嵘介绍。各区血液管理办公室都在辖区内组建了Rh阴性应急献血者队伍，全市共有300多人，必要时会紧急动员。邹峥嵘用“质朴”来形容这些献血者：“Rh阴性应急献血者组建了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有一份使命感。接到紧急动员电话后，往往都在一两个小时内赶到最近的献血点献血。”
这种说法在杨阿姨身上得到了体现。2007年第一次无偿献血时，杨阿姨得知自己是Rh阴性AB型血。自此，她长期坚持无偿献血，累计献血量已经超过了6000毫升。2017年4月11日晚，当获悉仁济医院有一位相同血型病人患肠癌需要手术备血时，她便一口答应，虽然最后手术成功无需输血，却让患者和家属倍感安心。
图说：上海每年有36万人群献血，其中有一定比例的Rh阴性献血者 记者 陈梦泽 摄
“对于Rh阴性血液，我们更多的是‘藏血于库’。Rh阴性血液库存主要来源于日常的献血人群，上海每年有36万人群献血，其中有一定比例的Rh阴性献血者。”邹峥嵘介绍。一般而言，血液在4℃环境下能保存35日。如今，上海市血液中心使用冰冻保存技术，在添加甘油后放置于-80℃环境中，可以保存10年。需要用血时，将红细胞解冻、洗涤甘油即可。“通常做法是，遇到大量输血的Rh阴性患者，我们会先调拨库存，然后视用血情况动员志愿者献血补库存。此外，上海还建立了全市血站和医院间Rh阴性血液的调配机制。”邹峥嵘表示，“在‘藏血于库’和‘藏血于民’两套机制下，申城Rh阴性血型患者的输血需求可以得到保证。”
“我们希望再遇到‘熊猫血’用血困难状况，医院可以直接与市血液中心和各区血站联系。”邹峥嵘说，“如果真的遇上特别紧急、特殊情况，我们也会以官方名义通过媒体呼吁。”
给献血者更佳体验
去年4月，有网传消息称，一名大学生在献血车上献血时，原本决定捐献200毫升，但在抽血后却发现被多抽了100毫升，原因是血型为稀有的Rh阴性。尽管当地卫健委和当事人迅速辟谣，但有关献血的谣言在网上“一点就炸”却是不争的现状。
“事实上，多采血是不可能的，采血设备的采血量都是设定好的，采满200毫升后会自动切断，护士在采血前也会和献血者确认本次献血量。不过，对于献血知识的普及永远在路上。”邹峥嵘说。如果任由这样的谣言蔓延，很可能会对大众无偿献血的积极性造成挫伤，最终影响的是临床患者的用血。
“值得欣慰的是，通过各种层面的宣传，近十年来，大家对于献血的理解程度和以前相比已经大大提升了。对于‘献血无碍健康’也越来越认同。但我想强调的是，献血是一件普通事，我们应对献血者表示感谢，但没必要作为英雄看待。”邹峥嵘表示。今年世界献血者日到来之际，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也为无偿献血“站台”。“如果都摒牢不献血，个么病人就摒不牢了。”“献血不要想太多，反正捐出去的血，一定是救人命的。”两句话一出，引发网友热议，大家认为张爸说的很通透，献血就是件“平常事”。
如今，对于无偿献血最大的“不理解”是，为什么献血无偿，用血收费，是不是血液管理机构在“卖血牟利”？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要知道，当血站完成血液采集以后，还要经过极为严格的可经血传播病原体检测，包括乙型肝炎、丙型肝炎、艾滋、梅毒，前三项还进行病毒核酸检测。之后，还要进行分离操作，将血浆和红细胞、血小板等分离，制备成不同的血液成分，用不同的温度保存，用于不同的适应症。这样，才保证血液能够得到最充分、最安全的利用。“也就是说，用血交纳的费用，并不是在‘买’血液本身，而是用于支付血液采集、检测、储存等成本的费用，临床用血的收费标准是全国统一的，由国家统一定价。”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有给献血者好的体验，才能让他们成为无偿献血最好的宣传者。”在这一点上，上海也在持续努力。作为全国首批试点省市之一，上海已于去年10月依托随申办APP和“一网通办”网站上线电子献血证，除了献血记录、血液检测等查询以外，还包含献血者从血液捐献、检测到临床使用的全过程模拟路径。“以前经常遇到捧着一摞献血证的爱心人，现在通过手机，就能分享自己的献血经历，也能知道自己捐献的血在什么时间、用在哪家医院了，如此献血者的感受度和荣誉感也提高了。前两天我就在朋友圈看到了一位献血者的晒图呢！国家卫健委在国务院客户端小程序、支付宝等也开通了全国电子献血证查询。”上海市血液管理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