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细雨中的山格外幽静,拾阶而上,山气由心,可谓心境不同,山气亦不同。
这些年,登了很多山,遍布关里关外(山海关),两湖两广,闽浙苏南,云贵川。从西北到东南,从漠北到伶仃洋,一路走来,人生已四十余,若白驹之过隙。人,生从无形到有形;死从有形转化为无形,最终归于山水间,唯道即精神也许留世间。
山之妙在峰回路转,水之妙在风起波生。中国的山川形胜皆起西北,北“高”南低,中间“凸”显。唐人登了两百多年,宋人登了三百多年,元人又登了一百年,明清各登了两百多年,你唱罢来,我登场,轮回殆尽,唯山脉犹存,只是山名有异,终化尘埃。
“先人有则而我弗亏,行有枉径而我弗随。”都说隐居山水间,又有多少誓与浮名散。有些山名气大,到了山顶反而平淡无奇;有的山默默无闻,到了山顶却流连忘返,浮想联翩。唐代刘梦得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如越五岭,不在险峻,在气场,一些名山大川,香火缭绕,嗡嗡熏天,没了山气。人不在高低,在灵魂。秦重农抑商,中原隔五岭,文明难鱼跃。元、清时,由北向南推,北高南低,一泻千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由南向北推,空气流通,人心所向,五岭焕然。
登山的乐趣,只有登者感同身受,如同探索人类文明的发展,它融平步、决心、艰难、痛苦、无助、果敢、迷茫、绝望、现光、希望、黑暗、天明、快乐、从容、飘逸等于一身。
登山即能身心放空,又可自省。置身山川,望其背影,时而渺小,时而高巨,同思想,想通似天堂,想不通如地狱。
人在山影下,会感到大自然的威严和百莺飞娆的可爱。及近山顶,途遇担夫,身形灵敏,一脸菩相,只为生计。作为山外担者,我已全身汗透,本以为上山问山,此刻全无。
再下山脚,似有所悟,求禅之游,重在无为,外入者不是家珍,内发者方谓真慧。悟道之苦,心性往之。都说即身成佛,哪只善念即、离,欲海无边。
回到陋室,仿佛登山之旅未尽,让我想到了林散之先生,其以书画入道,1934年遵师之意,孤身万里游,于天地之灵境中,取造化之气;用先天之功,除匠俗之气,其后作品自心涌出,古朴自然,剑无锋,却无他靠近。
缘遇七娘山。风景别样,云雾缭绕,山峰肥硕不失俊俏,“守拙出凡”,有纳百川,出海口之势美。
望远思古,秦汉,宋辽,唐元如烟散,读史还要读山林,淡出淡入,朝暮相辉,时而年少,时而老成,如山叶纷落,草木复生,泉潺萦耳。
山上多为火焰石,亿万年前形成。主峰旁,立有一块巨石,山海孕育而成,贴近,你若心美,即能显露“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一个三界妙灵之石。南海虽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京时与宋学武老师燕山脚下长谈,这里风景怡人,蛙声随耳,湖面起静涟。置身小院,悠然境生,抬眼望却,历史萤萤。
老北平三面环山,山山不同,心性各异,容之大美。透过历史,山中一日,山外百年。山雄伟,水绵柔,皆因有容乃大。北平建都六朝,留庙宇千座,文明续延,然灰暗居多。文明之光在融合,新旧传承于无声。
六十年前,老北平拆墙运动开始,梁思成说:“五十年后,历史将证明你们是错的,我是对的。”由此放远看,山不在治,在水;水不在清,在鱼。多听不同声音,多看不同事物,急而用之,不如缓而合之,也许这就是燕山心愿吧。
苦修苦得,求难得难。苦修无界别,修得越苦,得之越难,苦到最深处,已是求得最高时。苦是良师益友,实现生,必先行苦,三界独尊苦,苦才是人生的常态,更是人生之要义。如好茶,回甘生津,苦中泛甜;如老酒,经历岁月,琼浆玉液。多修多悟多伴,坚持既往,遂而知福、成福。
又如登山,三伏正午,山路百转,累时,一滴汗水犹重千斤。在最热时登山,在最高时最苦,在最有为时谈无为,这就是苦中求苦,求难得难的过程,如禅宗参悟三境界: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傍晚,在山里一户人家吃饭,夜幕降临,月儿高悬,想想南岳,可谓禅逸、福寿、反思之旅,值得回味。庄子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读书许身天下,行伍几十载。不经苦难,哪知幸福。积繁就简,不易;积简成繁,更不易。思考越深入,视野越开阔。书越厚,理越乱,书越简,理则清。
地球运转,人类繁息,族群万千,旦夕祸福。敬畏宇宙、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