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15日正式签署，世界上人口数量最多、成员结构最多元、发展潜力最大的自贸区诞生。
这是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重大里程碑，对于受新冠病毒疫情冲击陷入严重衰退的全球经济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RCEP的经济和政治意义有哪些？我们请上海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徐明棋详细解答。
图说：11月15日中午，越南总理阮春福在河内会场出席签字仪式。 新华社 图
RCEP成为“升级版”FTA
印度最后关头退出原因多
问：RCEP与FTA有什么差别？10+6为什么最后剩下10+5？印度未来会加入吗？
答：RCEP是《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 ic Partnership）》英文首字母的简称，是2011年2月26日东盟第十八次经济部长会议上提出的倡议，2012年8月底举行的东盟十国、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经济部长会议一致同意就RCEP进行谈判，建成一个综合性的区域自由投资贸易区域，以推动10+6经济共同体建设。
启动RCEP的背景是区域贸易投资一体化的趋势在全球不断加强，亚太地区各种双边和次区域的自由贸易协定（FTA）纷繁多样，东盟虽然与中、日、韩、印、澳、新都签署了双边的FTA，但已不能适应更高水平的开放和自由化的趋势。因为大多数FTA只涉及货物的自由贸易，服务贸易、投资以及与贸易相关的国内规制协调一般没有包括在传统的FTA协定中，而更高水平的贸易投资自由化协定则涵盖了这些内容，因此通常以经济伙伴协定来命名。
RCEP从2012年开始正式启动谈判，一共谈了31轮，19次部长级会谈，终于在2019年11月达成协议，除印度之外的15国都决定在2020年签署RCEP。2020年11月15日，15国终于正式签署RCEP协定。
印度在最后关头退出，有着复杂的原因。从经济层面看，印度担心RCEP协定大幅度降低贸易关税后，本国成为中国和东盟工业制成品的大市场。目前在16国中，印度仍然维持着比较高的工业制成品关税。另外RCEP协定中有关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规则，也将导致印度政府被迫放宽目前仍然非常严格的外国投资限制措施。从目前印度国内的政治氛围来看，这对于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绪的总理莫迪是不可接受的。
而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印度在美国发起的美日印澳四国联盟的诱惑下，把与中国发展合作共赢经贸关系，置于地缘政治和所谓的国家安全考量之后，处处提防中国。印度认为中国在RCEP中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这也是印度后来不愿意加入的原因之一。
虽然RCEP其他成员尽力挽留印度，并在RCEP条款中给印度保留了创始会员国的地位，未来印度想加入时可以随时加入，不受18月等待期的限制，但从目前看，印度短期内加入的可能性很小。
疫情冲击凸显合作意义
协定将带来制度性保障
问：RCEP经过艰难的8年谈判，最终能够签署的动力主要来自哪里？
答：RCEP经历了复杂的谈判过程。尽管东盟与其他6国都已经签署了双边FTA，中国与东盟、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也签署了FTA，日本也与东盟、澳大利亚以及多个东盟成员国签署了FTA，但要在10+6的基础上谈判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复杂程度提高了很多。
随着中日韩以及澳大利亚与东盟的贸易不断增长，东亚国家间的经济互相依存度和互补性不断提高，客观上强化着这些国家的内在动力，希望通过全面伙伴协定来将贸易投资合作关系制度化，避免不确定的世界经济局势带来外部冲击。美欧不断增长的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以及新冠疫情冲击下世界经济衰退的背景，使得东亚国家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区域合作的重要性。即便澳大利亚和日本作为美国倡议的四国联盟成员，也无法忽视经济上对东亚国家的依赖。日本与RCEP其他成员的贸易占其总贸易的50%以上，澳大利亚与RCEP成员的贸易更是高达61%，这就使得日本和澳大利亚不得不将经济利益与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做一定的切割。在印度退出后，日本也曾经考虑想暂缓签署，但是最终还是如期签署了协定。
RCEP成员国的人口占全球29.7%，GDP（国内生产总值）占全球28.9%，贸易规模占全球29.1%，投资额占32.5%。研究结果显示，RCEP建成后的5年内，将给成员国的GDP带来2.1%的增长效应，给全球带来1.4%的经济增长效应，给成员国的贸易带来可观的增长规模。更为重要的是，RCEP将给新冠病毒疫情冲击下的亚太该产业链和供应链带来重要的制度性保障，为未来进一步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RCEP高于WTO标准
有力回击美国单边主义
问：RCEP对亚太区域合作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它与CPTPP之间是什么关系？
答：RCEP协定的内容涵盖了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在货物贸易中，将大规模削减关税，90%的货物关税将削减至零，服务贸易和技术性壁垒的削减也在协定中做了规范，投资的开放则用成员国负面清单的方式给予其他成员国国民待遇。总体看，RCEP是一个高于WTO自由化标准、高质量的贸易投资自由化协定。
RCEP协定签署后，各成员国将根据国内法律规定完成批准程序。在6个以上东盟成员以及3个以上非东盟成员国完成国内法律批准程序后，RCEP协议将正式生效。估计大约要一年半到两年时间。
RCEP协定是亚太区域内目前规模最大的区域合作协定，它的签署给疫情冲击下的世界经济和亚太区域经济带来了一缕亮色，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保护主义阴霾。美国退出TPP后，极力推动双边贸易协定，试图以综合实力压制贸易投资伙伴接受美国单方面的诉求，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的原则遭到破坏。RCEP的签署，有力地回击了美国的单边保护主义，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仍然成为亚太国家坚持的方向。
亚太区域内的另一项次区域合作协定CPTPP（全面进步亚太伙伴关系）是美国退出TPP后，由日本以及澳大利亚主导其余9国签署的亚太自由贸易投资协定。由于美国退出TPP，使得11国签署的CPTPP在亚太的影响力被大大削弱。
CPTPP与RCEP相比，涵盖的内容要更加宽泛，自由化的程度要更加高一些。这些规定大多数是在美国坚持下达成的，有着很强的美国烙印。大多数东盟成员国目前无法满足这些条件，只有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和越南加入，其他相对比较落后的东盟成员国没有加入。因此，尽管CPTPP的自由化程度更高，但是RCEP似乎更加符合当前大多数亚洲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客观需要和能力，产生的贸易投资创造效应会更加显著。
当然，RCEP与CPTPP并不矛盾和对立，未来当RCEP成员都能够承担更高水平的开放义务时，RCEP也可以升级。不少CPTPP成员期望美国未来重新加入，但是笔者认为短期内美国加入的可能性并不大。
拥护亚太贸易投资自由化
中国正发挥核心主导作用
问：中国积极推动区域合作，在RCEP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答：中国一直是亚太经济合作的积极参与者和促进者，坚持在符合大多数成员能力和利益的前提下推进多边贸易投资自由化。中国反对过分渲染贸易投资自由化不同框架的地缘政治竞争含义，不赞成将贸易投资合作的框架和协定作为大国博弈的场所。中国与除了日本之外的全部RCEP成员签订了FTA，在CPTPP成员中，中国尚未签署FTA的国家也只剩日本、加拿大和墨西哥。中国政府明确表态，以开放的态度看待CPTPP。因此，中国是亚太地区坚定的贸易投资自由化的拥护者和促进者。
虽然RCEP是由东盟积极主动发起的多边协定，但在谈判过程中，中国一直发挥着重要的核心主导作用，因为中国是所有成员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有了中国这个大市场，RCEP的贸易创造效应和投资促进效应会更加显著。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虽然不是RCEP首倡者，但客观上成为RCEP的守护者。在印度退出RCEP后，也是中国倡议用不同的速度推进RCEP，由15国先签署，等待印度准备好以后可以随时加入。
当然，东盟和RCEP其他成员对于中国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在疫情冲击下，东盟与中国的贸易逆势增长，2020年前三个季度，东盟超过欧盟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在东盟的投资近几年也快速增长。RCEP的签署对于稳定亚洲区域市场，保障亚太区域内供应链的安全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从地缘政治经济综合角度看，RCEP推动了亚洲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对于维护亚太区域的和平发展格局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未来中国将在RCEP基础上进一步加快中日韩三国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以更积极的态度准备参与CPTPP更高水平的贸易投资自由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