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口彩-LMLPHP

那时,我小学一二年级。冬天的早上,很早,空气清新,还有一些冷,呼出的气立刻就变成了小白烟儿。白昼的光刚刚穿越黑暗,蒙蒙亮的天空和干净的空气交织在一起。我的祖母总是第一时间去那家转角的早餐店,为我准备早餐。为了让我吃上热热乎乎的烧卖或是我喜欢的包子,她总是用厚厚的棉布包裹着那印有蓝色花纹的瓷碗。她送我出门上学,好好念书,要有出息。她的心里对于我不知道寄予了多少的期望。

飘零着落叶的街道行人并不多,天刚蒙蒙亮。因为有祖母的陪伴,我从不害怕。可那一天,出了大门,街道上竖立的一个个电线杆上贴着许多的白色纸条。我凑近一看,上面分明都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看一看……”我心里有些懵懂,也并不是特别明白,也没有完全一下子记住,想必是夜里有人贴的。看着那些随风飘动的白色纸条,却有一丝异样的感受。祖母告诉我,谁家里的娃儿吵夜,左哄右哄,无计可施了,于是马路上小纸条贴贴,过路行人念一念,讨个口彩。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逢凶化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在那物质并不发达的年代,老百姓讨口彩,是祈愿多福多寿。

中国人讨口彩,并不是新生事物,从古至今,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都喜如此。比如历代皇帝每日上朝,群臣叩拜“吾王万岁万万岁”,皇上都求永生,其实心里一定明白,人不过百年,讨口彩,讨欢喜,定是大悦。

儿时,年三十过了,又长大一岁,大年初一的早晨,一定穿上新的衣服,辞旧迎新,见到长辈,无论是谁,开口第一句话都要问候身体好、新年好!如果有顽皮的孩子出言不逊,大人都要头上敲打几下,口中念叨说“童言无忌”;如果无意中摔碎了碗,大人一定说“岁岁(碎碎)平安”。春节了,冬天即将过去,万物复苏,人们相互传递着口彩,期盼有美好的未来。

我的祖母是祖父的续弦,她无儿无女,嫁给祖父完全就是全心的付出和承受。即使我的祖父还背负着历史反革命的罪名,她从来都是衣着干净而得体,为人处事极其富有涵养修养,对街坊邻居客气和蔼。做事得体,说话极具分寸。凡事向好,与人相处, 不能出言不逊。她隐忍着许多委屈和无奈。

讨口彩,或许是她在无依无靠的境地中,卑微地求着一份生活的安稳。

祖母去世的那天是非常炎热的夏天。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从此我走上了求学谋生的路,她却撒手而去。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悲冥的天命。

这些年,我走过了世界上无数繁华的街道,真正驻足我心里的还是我祖母携着我的手一起穿越的那悠长的老街。寒冷的冬天,每一天我心安理得吃的那些热腾腾的早餐,如同人生甘露。她的慈爱滋养了我的一生。如果说,我今天还算有一点点出息,那一定是讨了我祖母的口彩:好好念书、要有出息。(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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