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的瓦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有时是一条线,有时又是断了的线。随着雨的大小,在不停地做着直线运动。它们如此频繁而紧密地落下,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檐下有个我,看着入了神。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们。雨水就敲打在我的掌心上,四溅开来。我想用手指去触摸,可是它们调皮得紧,轻易抓不住。于是,我就把两只手都用上,伸开双手去掬捧这屋檐下的水,这下它们可无处躲藏了,只能在我巨大的手掌中“噼里啪啦”地乱窜一气,它们那狼狈跳跃的样子,惹得我不禁咧开了嘴。干脆扔了雨伞,站在屋檐下,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这样的雨趣,不是哪儿都会有。只有当我回到很久都没回去过的故乡的时候,站在熟悉的老屋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雨声的时候,记忆才会重现。
小时候,每逢下雨,便只能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无处可去,又不知有何事可做,百无聊赖的时候,就搬条小椅子,坐在自家门口,看着雨水在天空中织成一条条密密的线。它们纷纷落下,又慢慢织成一张张的网,落在高高的马头墙上,落在屋与屋之间的弄堂里,天地之间湿漉漉的,湿漉漉的天,又总是显得很安静的样子。不安分的我,总会找些道具来,让雨的声音,渐渐响起。
我会伸出手去,然后雨就发出“啪啪”的声音,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我觉得动听。若是厌倦了,再去拿把伞来,把伞撑开,搁在台阶上,雨水便敲打在帆布上,奏出一支支欢快的歌曲。若还是觉得不够尽兴,就去找个搪瓷脸盆来,只要脸盆往屋檐下一放,一阵急促细密的响声,便立马传射开去。这如战鼓般擂响的声音,偶尔会引来大人的斥责声,但更多的时候,可以让我们无限快乐的样子。这样的快乐,也许只有孩子们才能感受得到。
我就经常看到,隔壁家的小女孩,在下雨天的时候,撑把伞,穿上因太大而晃荡晃荡的雨鞋,在雨的天地里撒欢。见水坑,踩水坑,哪儿坑大,踩哪儿,一副无拘无束快乐的样子。这样的快乐,是可以传递的,以致到了现在还能回想起来,还能让我感受到那丝丝的惬意。
馒头店门口三个大大的红字还在,记忆中熟悉的场景也在。我们经常在馒头店对面玩,玩弹珠、玩石子、玩竹棍……我还记得,妹妹小的时候,有一次,大约是累极了,竟然趴在馒头店的门槛上睡着了。她小小的人儿,趴在馒头店老屋大大的门槛上,就像是枯木上铺了张小巧的树叶,毫无违和感。在人来人往的老街上,竟然没人注意到这片小小的“叶子”,她酣然入睡,直至天黑。后来老板在关门时才发现,原来门槛上还有个小人儿,于是,就把还懵懵懂懂的妹妹给抱了回来。后来,只要看见馒头店,我就会想起母亲笑着对妹说的话:“你啊,就是我从人家门口捡来的。”
紧挨着馒头店的,是蛇医馆。说是馆,其实是连个像样的柜面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自家“堂前”。每次经过的时候,我总是看着他穿着白色汗衫,懒懒地躺在长竹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把蒲扇,不停地摇啊摇。要是有人路过,他会扯着嗓门喊几声,要是谁兴致高了,坐下来,那就好,蛇医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各种离奇的关于蛇的故事。所有的故事,听起来总像是故事的样子,遥远、神奇又不着边际,让人不辨真假。但我知道,有些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存在。
有一次,父亲去菜地的时候,刚伸手准确去摘茄子,突然感觉手指一阵刺痛,接着,指头就迅速肿起。父亲知道,自己是被蛇咬了,于是立马奔向老街,寻着蛇医而去。他帮父亲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告诉父亲,快去医院,情况有点严重。父亲感慨幸亏及时去了医院,也幸亏当时有他处理过,不然,这下可真麻烦呢。
撑起伞,沿着老街继续走,走着走着,仿佛看见了童年时候小伙伴们的身影。老街一直是伴着水澳不断延伸着,我们也总是一路玩水。折一只小船,扔一片菜叶,从水澳的上头,一直跟随到最下游,看看是谁的可以漂得更久。然后越跑越远,越跑越迷糊,最后像个小黑点,逐渐消失在记忆的尽头。
如今,水澳还在,那些小伙伴们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在光阴的散射中,朝着各自的方向散射开去。但有一天会想起,曾经的老街与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