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来仙岩大罗山,到青山葱郁的梅雨潭边,是初秋时节,由朱自清先生的《绿》引导着。梅雨潭不算大,大罗山温和地将她揽在怀里,就像是大山最宠爱的女儿,多少年的阴晴雨雪就这样过去了,“父亲”一直伟岸地绿着,“女儿”一直灵秀地绿着……
山水相依是最天长日久的陪伴,而晨钟暮鼓、佛音香火,也伴随着名山古刹的百福春秋。圣寿禅寺位于仙岩大罗山的南麓,坐北朝南依于积翠峰下,也是我们探访大罗山,流连梅雨潭的必经之地。
走近圣寿禅寺时,先悦目于禅寺前青碧的放生池水,更惊诧于矗立池边的唐朝古碑,勾连着禅寺的来历,我知道禅寺创建于唐贞观(627-649年)年间,开山祖师为慧通归一。唐朝古碑是我的猜想,身边的专家黄老师告知我,古碑称为陀罗尼经石幢,是慧通归一法师所立……千年的斗转星移,千年的世事更替,石幢依然矗立放生池边,等待着有缘人的相遇,我自愧佛学功底浅,但心有所感千年之后的相遇,有种旷远的亲切,以慈悲为怀,即是人生的通达。
我走近寺院左侧的山门,门楣上悬“开天气象”匾额,有一种雅赡和丰润的韵致,系宋理学家朱熹书题。朱熹在乾道年间,曾到仙岩访问永嘉学派的陈傅良,切磋学术,遂为圣寿禅寺题书了这方门匾。
如果说来仙岩之前,将“惊诧”于梅雨潭的绿是已知的期待,而在拜谒圣寿禅寺中的相遇实为未知的收获。禅寺历经岁月的沧桑,历史的烟云,我目睹的建筑为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以来陆续重建,中轴线上原有五进,现存天王殿、大雄宝殿、妙法堂与千佛阁四进,依山起势,一殿高于一殿,让我想到了朱熹的书题“开天气象”。
妙法堂的东侧见有泉池,名为珍珠泉。清风徐来,水草轻舞,细雨飘落,涟漪轻漾,一种清寂中的柔美在心里晕染,我猜不出为何叫珍珠泉?同行的专家,给出了答案:每到正午时分,阳光直照池面时,池中水草间会不断冒出豌豆大小的气泡,像串串闪光的珍珠,又像滴滴晶莹的泪花。其他时间很难看见,令人惊奇不已。于是仙岩人称之为“珍珠泉”。
除了这样写实的答案,一定还有民间的传说,而传说在讲述与倾听的时候,传递着日光流年中生命的温度。传说中国东海龙王的四公主天生丽质,钟灵毓秀,被龙王视为掌上明珠。她在龙宫里待久了,想去凡世体验人间烟火。趁龙王去参加蟠桃盛宴之机,带着贴身侍女,越出东海龙宫,来到了仙岩大罗山,她们一路行来,鸟语花香,潭水碧绿,林木葱茏,美不胜收,于是决定女扮男装,到仙岩禅寺借住一宿。她们顺利地住进了禅寺的轩房里。
盛夏之夜天气闷热,龙女辗转反侧之后,起身庭院盘桓,见清秀男子于青灯之下诵读,于是有缘相识。书生家住寺院附近,他平素信奉如来,性情温和慈善。翌日,龙女探访了书生之家,家虽贫寒简陋,但他们交流贴心,情投意合。龙女便表明了来历,拿出了珠玉,两人欣然成亲后,享受人间生活。而侍女心恋龙宫,告辞回宫后,因为抵不住龙王的威逼,道出了龙女越出东海后的实情。
龙王思女心切,即刻派兵来追,龙女知悉后,藏于禅寺。正午时分,在大雄宝殿东侧的泉池旁,龙女被虾兵蟹将发现,恩爱夫妻分离在即,四目相对,痛彻心扉,龙女冰清玉洁的泪珠洒落泉池……
传说当然是虚构的,但是寄予着现实中的人对爱与美的期待与渴望。望着满目青碧的泉池,我在心里称其为女儿泉,真实的朱自清对梅雨潭的一见倾心,虚构的小龙女对书生的一往情深,都在我的心里流动着清俊与澄澈,无论是对美的真切表达,还是对爱的诚挚相守都呈现着一种纯粹的美好,一种人生的意境。
走出千年古刹,回望着禅寺黄墙黛瓦倚靠着蓊郁青山,秋雨绵绵中的禅寺积淀了多少苍茫的往事,历史的相遇,山光水色天开阵,翠竹苍松我亦禅。人生每一次行旅中的遇见,人与人,人与事,人与自然,都是丰富自我的修行,也是与自己的相遇。
在“山明水净夜来霜”的深秋,我遥想着大罗山已是“数树深红出浅黄”的斑斓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