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写熟男熟女的海派情感故事。友人问我情感如何分出海派、京派、岭南派、荆楚派……我表示难以描述清楚海派情感是什么,但大概晓得它不是什么。
在我看来,海派情感是丰盈、细致、独立而又有缺陷的,还有星散的不堪,缺陷往往链接着灵魂G点。它的基础体温并不高,露出水面的体积不很夸张,水面之下的体积却无法估量。在显与藏之间,微妙漂移。
给自己和对方以恰当的进退空间,爱得刚刚好,这是一种文化自觉,也显出他们对情谊的慎重与珍惜。有时清雅到“喜欢你,但我不说”,脑筋坏忒时也有“从未拥有过你一分钟,却在心里失去了你千万次”,寂寥惆怅里有另一种充实,那是在心中另一人陪伴下的清欢。爱是什么?爱是秘密。成熟的他们总在等待那个能将微妙、眷恋、坦率与豁达合并表达的时机,并试图捕捉住某种刚刚好的可能性,也因此,海派爱情风致楚楚。
他们往往并不急于突破边境,在玩味中,蕴藏着他们对美的许多期许。待到时光与情绪被拉成一张满弓,才使得最后一页徐徐而来的爱的肯定,势如破竹。
海派情感里有个关键词:懂。一个懂字,全在里面了,不懂的人,一头雾水。对于彼此懂得的人,懂不在何处,又无处不在,深水作业,水面无痕,是心意相通、调性相近的男女的胜利。这里的懂不单指浅表层次的“拎得清”,也包含卓越的读心能力、对弈能力、调情能力和心理建设能力,尊重彼此的人生选择与个体发展,路数清爽加37度情味,眼神交接处,心有戚戚焉,尽显江南文化的细腻肌理和国际大都会工商业文明的冷光泽。
他们不仅用情,还善于用脑、用心,明白不是所有高峰都值得攀登,理解彼此只是凡俗中的微尘,如何在世间留下一些印记和价值,才是更美妙的。人生能够得以长恨长忆的东西毕竟不多,而要把这种情感与遗憾谱成作品,那是多么的爱。于是十分擅长在各种复杂情况下迅速找到双方最合适的定位,以及最大利益所在。人世间的不易,每个人的版本都不同,哪来完美生活,只要把心稍作调整,一切就会好。
未了陈年旧债,依然万里风怀。海派情感多半长情。曾有位上海男人,连续16个中秋节在晚报中缝刊登一首诗,缅怀他逝去的女友。这个仪式坚挺而绵长。当然,长情里必有深情,却未必代表专情,尤其是男人。也因此一方多数不会一陷到底,而另一方倒也并不那么容易脱身。熟男熟女谈恋爱,不管结局如何都很少会喇叭腔。得体是品格的输出,背后是对人生大道和世俗智慧的洞察与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