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湖北艺术学院(武汉音乐学院的前身)作曲系的老师,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开始教我学习钢琴。“妈妈!还有几分钟啊?”如同今天的琴童一样,因为不好好练琴我吃了不少“苦头”!
1969年,湖北艺术学院操场旁的墙壁上贴出学校下放农村的人员名单,我父母上榜,并要求在几天内完成搬家的准备。因为时间紧迫,家里的钢琴、家具等被快速变卖处理,所有的乐谱和唱片被当废品论斤卖掉,只有一张唱片幸存:父亲在打包收拾东西时,随手拿了一张唱片放到纸箱子里用来固定碗筷。
这张唱片奇迹般地跟随我们家下放到了一个条件非常艰苦的农村,那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我在农民家的堂屋里上小学,几块砖头上放一块木板就是书桌,读课文是地地道道的古代吟诵(这在我的交响诗《王羲之》童声演唱的《墨池记》中有明显的印记)。
大约在1970年,我们家搬到了县城,县城在我眼里是大城市,因为那里有电灯了!作为无线电爱好者的父亲费尽周折搜集了一套配件组装了一部留声机。于是,那一张唱片可以播放了!我每天不知道要听多少遍,对于当时成天听样板戏的我,这张唱片具有很不一样的感觉和极大的吸引力。在那个特殊年代,父母亲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唱片里是什么曲目。每每放学回家后,躺在爷爷的躺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听这张唱片,是我最大的乐趣和享受。唱片里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倒背如流。一天,几个十分要好的同学来我家玩,一起听了这一张唱片,并十分好奇唱片上的外国字。几天后,我因此被班主任留下谈了话。
许多年之后,爸爸告诉我,这张唱片上的曲目是贝多芬的《c小调钢琴合唱幻想曲》作品第80号,另外一首是瓦格纳的《唐豪塞序曲》。我在1986年进入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学习作曲,在我的音乐创作中,显现了来自这张唱片的潜在影响(在我的《中国序曲》的慢板部分能感受到)。
2006年,是莫扎特诞辰250周年,全世界都在纪念这位伟大的作曲家,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委约我以此创作一部作品,我写了《致莫扎特》(大提琴与交响乐队);创作之初,我想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部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镜头中往日的上海和2006年日新月异的外滩令我十分感慨。
2020年,是贝多芬诞辰250周年,全世界也都在纪念这位伟大的作曲家。我正在写一部作品《致贝多芬》以答谢伟大的贝多芬的音乐在50年前对我的启迪和影响。创作之际,思绪万千,在贝多芬《c小调钢琴合唱幻想曲》序奏的钢琴声中,我眼前不断切换着两张画面,一张是1970年我所历经的没有电灯的场景,另外一幅是2020年陆家嘴灯火通明的不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