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0日晚,越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长江剧场上演。茨威格的原著于我一个成长中的女性而言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演出前我怀揣高度的期待。同时,尽管无可避免,还是默默警告自己不要过分沉溺在原著的感动中而忘却了这出戏本身。
而一开场我已意识到,这部剧与我脑海里的情境相悖——三个女演员同台饰演一个陌生女人:其中一个始终扮演女人的角色,另二位时而演女人,时而演女人爱恋的作家或是别人。或许有人可以接受如此表演方式,而在我看来,三位演员行当不同且都十分出色,而共同演绎时,颇有种手忙脚乱、“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感觉。此剧有大段的合唱,长江剧场的舞台很小,在如此情况下演员的声音也无法完美重叠在一起——戏曲本来也不是合唱呀!而过程中,尽管演员的行当明显突变,我明知道她是要去分饰那位作家,可我仅是赞许她的功底深厚,而无法浸入其欲表达的场景之中。事实上,“陌生女人”一半的美都来源于她的孤独,不要将观众当作完全无法感同身受、毫无想象力与代入感的木头人!原著都无法表全的那些部分,是读者或是观者能够代入、去帮忙完成这部作品的,在我看来也是最宝贵的留白。
另有一种疏离感在我观剧时产生。一是作为一个音乐专业学习者,我个人对戏曲音乐的创新,接受度还是很高的,但时常出现的流行女声独唱还是让我不自觉感到汗颜,就如钢琴音色在其中的运用,总有几处觉着不合时宜,或许是因为干扰了越剧原特有的意境,也是因为这音乐根本也不太合适。或许感官上是新了,但如瑜伽冥想的背景音乐般苍白而无说服力的音乐,一者不能将我带回故事发生的环境,二者不能将我代入台上表达的情景——哪怕是以二胡、以鼓板,以空白代替也会更好。
观剧后导演与观众的问答中,我找到了疏离感的另一来源。彼时我才反应过来,全剧皆是女人在13岁之时,对自己后半生的想象。因为这样,她生育的场景才被演绎得如此夸张:“因为在一个女孩的想象中生产是很痛苦的。”可我却也不再能理解,一个13岁的女孩,可以在信上写出自己磅礴的痴恋,可她的爱情有着那么强大的遮盖力,怎么能预见自己未来的沧桑以及种种的伤害呢?如果万事在我13岁就能以想象的方式终结,那为什么还要渴望后半生,甚至强烈地渴望后半生被自己所爱之人伤害呢。与其如此,不如脱离茨维格的文本吧,那或许是作品产生的根源,但也许更是局限。老实说,这构思和创新意图是好的,可是需要二、三刷才能明白剧情的作品,带来的却仅仅是对暗恋少女种种情绪的回忆吗。如果我是导演多年的朋友,我会起身恭喜:“这是你的成长。”而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观众则不然……很多时候好的艺术不是为暴露艺术家,而是隐藏艺术家。
最后声明,我不否定这部剧对“现代性”、“意识流”等等的运用,只是是否自然还有待商榷。在我阅读《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岁月里,同时还喜欢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有一句话曾让我感受到惊人的力量:“哪怕是再卑微的一朵小花绽放,世界也要经历痛苦”——何况是这样一出倾注心血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