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俄餐厅的红菜汤。| 刘畅 摄
如果要问一个上海人心目中最经典的俄罗斯菜是什么,想必十有八九会脱口而出:“罗宋汤。”确实,“罗宋”这一早年洋泾浜英语对Russian的音译,造就了几代上海人“罗宋汤就是俄罗斯汤”的传统印象,而本土化的罗宋汤也成就了数十年海派西餐中一味酸甜爽口的经典汤品。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被叫了几十年的“罗宋汤”可能并非真正来自“罗宋”,东斯拉夫的兄弟们正为了这碗汤吵得不可开交。
“红菜汤就是乌克兰的历史”
据法新社本月1日报道,一位叫做叶甫根尼·克洛波坚科的乌克兰厨师日前端着一锅红菜汤到该国文化部,要求官员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申请,将红菜汤列为乌克兰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位毕业于蓝带烹饪艺术学院的厨师坦言自己很气愤,因为全世界都把红菜汤称作俄罗斯汤品,但不可辩驳的事实是,这锅用甜菜和卷心菜烹制的传统菜式是地道的乌克兰菜,“红菜汤就是我们的历史”。
有趣的是,尽管表示自己从未想过卷入俄乌冲突,但克洛波坚科的行为还是掀起了“红菜汤之争”的新一波浪潮。
据悉,乌克兰文化部接受了克洛波坚科的要求,表示准备明年3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申请,正式为红菜汤“正名”。
莫斯科的态度可想而知。俄罗斯外交部在推特上发文回应称,“红菜汤是俄罗斯最著名、最受人喜爱的菜式之一,是传统菜肴的标志”。
俄驻美大使馆也发推称,“红菜汤是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波兰、罗马尼亚、摩尔多瓦和立陶宛等众多国家的国民食品”。
乌克兰未善罢甘休。不少乌克兰人认为这则推文是通过食物针对自己国家的“战争宣传”,有人甚至评论称“俄罗斯好像抢走克里米亚还不够,还想偷走我们的红菜汤”。乌语版的维基百科在解释红菜汤时,列举了(红菜汤是)一众国家和民族的传统美食,但唯独漏掉了俄罗斯。
乌克兰的做法虽然激进,却使得不少乌克兰人看到了“团结”的希望。来自纽约的乌克兰餐厅厨师奥莱西亚·卢对英国广播公司说,“即使不基于民族主义的立场,红菜汤也是乌克兰菜,这在历史档案中普遍得到记录”。
而在克洛波坚科看来,为红菜汤“正名”更带有些许悲情色彩。“汤品本身并不重要,但我在红菜汤中找到乌克兰的身份认同。”克洛波坚科说,“这个国家在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里与俄罗斯关系密切,密切到甚至乌克兰菜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我相信,红菜汤能把乌克兰人团结起来”。
▲ 加有酸奶油的红菜汤。| 资料图片
食物的文化属性是流动的
同宗同源、但又时有分离的文化和历史,再加上今天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的纷扰,想要彻底厘清俄乌这段“红菜汤公案”似乎已不太可能。但“俄语的价值”专栏作者米歇尔·伯蒂近日讨论这个问题的观点似乎可以借鉴。伯蒂认为,食物在文化意义上是具有流动性的,这种流动与历史的变迁相伴而生,最后自身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就红菜汤而言,19世纪乌语和俄语版本的食谱确实对两种红菜汤做过区分:乌克兰的红菜汤特指加了猪豚草和甜菜根的酸汤,而俄罗斯的红菜汤中的佐料为俄式卷心菜。
但伯蒂认为更有趣的是,即使猪豚草和甜菜根被认为更地道,但猪豚草的生长时间和地域还需再作考古,而甜菜根在数百年前还是淡黄色,也不如今天所呈现的紫红色,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所谓的“地道”还真实吗?
其实不少俄罗斯人也认可红菜汤的乌克兰属性更强,毕竟古罗斯的中心是基辅,但是由于历史久远,影响今天俄罗斯人记忆的是与他们生活更相近的两三代人的历史。
尽管红菜汤家家户户都喝,但真正成为一道“国菜”是在斯大林时期。当时为了实现集体化,负责统管苏联粮食工作的政治局委员米高扬在斯大林的要求下打造一套覆盖全苏的国菜体系。
奥莱西亚·卢说,在米高扬编撰的官方食谱《美味健康食品》里,刻意地模糊了不同加盟共和国的特色,比如在介绍红菜汤时,写有两种烹饪方式,一种是加“肉、甜菜根、卷心菜、块根类蔬菜、洋葱、番茄酱、醋和糖”,另一种是加“肉、卷心菜、土豆、甜菜根、番茄酱、胡萝卜、欧洲防风草、洋葱、培根、醋和大葱”,并以酸奶油和切碎的欧芹作为装饰。而第二种做法更为接近乌克兰的版本,反而成为今天最为流行的“罗宋汤”。
除了与大历史相伴,食物的流动性还与每个家庭相随。乌克兰菜厨师季玛·马尔采尼克说,红菜汤的真正之美在于千变万化。“有多少东欧老奶奶,就有多少种红菜汤”,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烹饪秘方,有些人家加豆子,有些人家加一点点格瓦斯(一种俄式饮料),以抵消汤中的酸味,增加丰富的口感,还有些人家会就着黑面包和萨洛(一种乌克兰生腌猪肉)一起吃,既粗犷又暖心。
其实人们对红菜汤的感情都已寄托于独家食谱,是自己家中的那一口滋味。至于源于何方,还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