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尚存,征帆不落”是黄宗英一生最贴切的注脚-LMLPHP

▲晚年黄宗英

著名表演艺术家、作家黄宗英于14日凌晨逝世,享年95岁。近一个世纪的人生,鲜少有像黄宗英一样横跨话剧、电影、报告文学、纪录片等多个领域,并都能留下华彩印记的大家——初出茅庐,她是舞台上青春靓丽的“甜姐儿”;正值盛年,她凭借《家》里温婉秀美的“梅表姐”形象定格在几代人的心中;而借由报告文学《大雁情》《小木屋》中那些扎根山林高原无私奉献的科学家,看见了作家黄宗英的悲悯与大爱;晚年,她参与的纪录片《望长城》曾创下中日两国的收视纪录。

“从16岁被黄佐临推上台救场开始,黄宗英的每一次选择或许是命运与时代的推动,可她却凭借自身修养和坚韧奋斗,在每一个阶段和文学艺术领域让生命价值得到最大的实现”,在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石川看来,这正是这位文学艺术大家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去年10月,黄宗英获第七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尽管未亲临颁奖现场,但儿子赵佐代为发表的感言“小妹做到了”,却让无数人感慨这位文学艺术大家的谦逊与真挚。她最近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今年年初为疫情中的武汉加油祈福。视频里满头银发的她一袭红衣,攥紧拳头神情庄重念出“中国加油!武汉加油!上海加油!奶奶加油!”不禁让人感慨,报告文学《小木屋》主人公徐凤翔“一息尚存,征帆不落”的自勉,已成为黄宗英一生最贴切的注脚。

从16岁替补救场到舞台“甜姐儿”,生活就是她的大课堂

所有的故事,要从哥哥黄宗江的邀约开始说起。1941年,只有16岁的黄宗英南下追随已经在上海成为演员的黄宗江。在他的引荐下,黄宗英也加入了这个由黄佐临主持的剧团,从给导演打下手、登记道具做起。然而清秀温婉又谦虚好学的黄宗英,很快就被“推”上了舞台。从第一次紧张到只顾着把台词倒豆子般念完了事,到拥有为其“量身定制”的大戏《甜姐儿》风靡上海滩,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后者在卡尔登剧场(原长江剧场)上演百场,身着大红呢上衣和白帆布马裤的黄宗英,也成为当时上海女性竞相模仿的对象。

“一息尚存,征帆不落”是黄宗英一生最贴切的注脚-LMLPHP

1946年,命运又在她身后推了一把。黄宗英凭借首部电影《追》步入影坛。此后,不管是《乌鸦与麻雀》中的国民党军官外室“小瑛”,《丽人行》中的进步知识分子李新群,还是《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梅表姐”……哪怕并非女一号,她的表演也都能成为银幕上独树一帜的存在。

而这既得益于黄佐临、黄宗江等人的提携指导,更源自于她本人对于生活的深刻体察和精准把握。比起抗战时期在重庆锤炼出的话剧“四大名旦”张瑞芳、秦怡、白杨、舒绣文,年龄稍小的黄宗英,起步虽晚却起点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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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20世纪40年代,中国话剧事业迈上一个新台阶。黄宗江等文化教育程度较高的新鲜血液加入,也令话剧表演告别30年代商业话剧时期‘演剧’风格,转而追求对于人物更为质朴、真实的表达。”如果说1930年代的表演还沿袭了传统戏曲的经验,用脸谱化、类型化来呈现,那么到了黄宗英所处的1940年代,已经变成了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石川认为,不管是泼辣妖媚,还是温婉大方,黄宗英总能刻画得惟妙惟肖,与其说是借助技巧训练或是表演理论,不如说是拥有深厚的生活底子。一方面,在战乱中与百姓同呼吸共命运的生活经历成为最好的素材,滋养他们的人物刻画;而另一方面,动辄一天四五场、吃饭休息不脱戏服的高强度演出,让他们积累了大量实践经验。人生历练和舞台经验高度统一,成为老一辈表演艺术家得以超越表演体系理论,塑造一系列经典银幕形象的关键所在。

文海楫舟,她褪去银幕光环,苦修只为书写更多的伟大

上世纪60年代,黄宗英进入中国作协上海分会专职创作。褪去银幕光环,没有半点明星的架子,自此她用脚丈量边疆,用笔书写伟大,迎来另一片广阔天地。

这一次跨界,说是被“推入”文坛,是组织的安排,但与她骨子里的才气与好学不无关系。上世纪40年代初剧团解散,黄宗英便与黄宗江等人借住在黄佐临家中寒窗苦读。几年后,她便尝试写作并以《寒窗走笔》在《》副刊《笔会》连载。翻看这些小文,记录着她身兼演员、学生、主妇三职的所思所感。在她的书单里,赫然列着《宋元戏曲史》《清代伶官传》等书籍。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她进入文学创作的高峰期。她的报告文学作品《大雁情》《美丽的眼睛》《桔》获得中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三连冠”。此后,她的一部《小木屋》,更成为中国报告文学史上留有重要印记的作品。而报告文学的特殊性,决定了创作者必须走出书斋,亲历现场。而黄宗英所选择的书写对象,还是深入山林高原的科学工作者。这其中必须要经历的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自是常态。为了写作《小木屋》并拍摄纪录片,她在花甲之年几度进藏。克服高原缺氧,观察采访徐凤翔工作生活的同时,自己也“把测高仪、风向风速仪、干湿球温度计等仪器和油锯都玩遍了”。然而这之后,她却因高原长期缺氧工作,血管受到严重损伤,在后半生饱受血栓之苦。即便有了如此濒死体验,她还是那句“我不后悔”。比较之下,她65岁跟着纪录片《望长城》剧组挺进罗布泊待足18个日夜竟也不在话下。正如上海作协党组书记王伟所感慨的那样,“她用脚走出来的精神,对于当下现实题材的创作何其珍贵。”

步入晚年,好学如她仍坚持天天上函授大学。耄耋之年的日记随笔,黄宗英以“百衲衣”命名。她曾说,“我们是知识的奴隶、智慧的信徒、民主与科学的朝拜者,一步一跪地朝前走。”僧人苦修所着布满补丁的衣服一如她的人生,在细密针脚之下,最终闪耀出智慧与洒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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