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被噤声了。
“推特治国”——这个特朗普身上最鲜明的标签，在距离新任总统拜登的就职典礼不足两周时，以一种不太体面的方式被撕下。
他在社交媒体上说不了话了，失去了一个美国普通公民应有的权利。
特朗普热衷于发推，这种“爱”源于他追求即时满足感，在乎自己在公众面前的人设。在传统媒体如电视台或者报社，他需要同记者或者制片人讨价还价，换取有限的任性，但推特不用。他在推特上尽情享受所谓言论自由的快感，比如肆意对不喜之人进行言论攻击；哪怕此后抵达权力巅峰，也未加收敛，出格之语层出不穷。
很难想象一个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的人，会如此沉迷于社交媒体，并释放出加剧美国社会分裂的能量；这一点，即使他“元老级”的社交媒体经理也未曾想象到。
但故事总是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开场。
2013年2月5日入夜，贾斯汀·麦康尼（Justin McConney）发现老板的推特账号@RealDonaldTrump发了一条推文，大意是感谢一名女演员在电视台节目上对他的恭维。
麦康尼大感困惑。通常情况下，他会替老板输入和发送推文，对这条，他却全无印象，只依稀记得老板最近花了大量时间在办公室摆弄新入手的安卓智能手机。次日早晨，小部分能够访问老板账号的员工告诉麦康尼，他们也没发这条推文。
突然间，麦康尼意识到，这可能是老板亲自发的第一条推文。
麦康尼的老板是特朗普，他于2011年至2017年间担任特朗普集团(Trump Organization)的社交媒体经理。
“我发现特朗普可以自己发推的那一刻，堪比《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中的格兰特博士意识到迅猛龙可以开门的那一瞬，”麦康尼回忆，“我说，‘哦，不’。”
特朗普的推特账号@RealDonaldTrump自2009年起就已存在，但起初推文内容寡淡，经常发一些比如“祝大家假期快乐”之类的语句。该账号由市场营销专家彼得·科斯坦佐（ Peter Costanzo）创建，最初目的是帮助宣传特朗普于2009年出版的一本书《像赢家一样思考》。账号创建后的头几月，由彼得监管运营，推文也主要由他撰写，随后特朗普集团的员工接手，不过内容依然乏味。2010年全年，该账号只发布了142条推特。
让特朗普对推特提起兴趣的正是麦康尼。事实上，特朗普的公司曾涉足过社交媒体领域，但他本人却对此知之甚少。不过，当麦康尼向他提及社交媒体的潜力时，特朗普似乎表现出一点兴趣，说道，“我听说过，那不是奥巴马（时任美国总统）用的吗？”
于是，麦康尼开始频频向特朗普及其家人安利互联网的影响力。他认为特朗普随心所欲的风格应该转场到这个鲜受监管的公共领域，建议他登录YouTube视频网站并重新打理推特账号。
特朗普本是电视和小报的宠儿，对社交媒体的曝光度有所怀疑，不过2011年的一段经历让他转变了想法。
开春，彼时正在考虑竞选总统的共和党人莎拉·佩林(Sarah Palin)和特朗普相约在曼哈顿吃披萨午餐。媒体对此的报道集中在特朗普用刀叉吃披萨的技巧上。麦康尼见状，说服特朗普录制一段视频解释为什么这么吃。
结果，特朗普诸如“这样你就可以去掉披萨的顶部，不仅仅吃面包皮”以及“我喜欢（选择）不吃面包皮，这样可以减轻体重”等解释引发了《时代》和高客传媒等媒体的一轮额外报道。
这令特朗普欣喜若狂——自己在传统媒体深耕几十年的形象还可以通过社交媒体的曝光，让媒体进一步挖掘，也从此真正接受了社交媒体的影响力便试图加以利用。
当特朗普有意参选总统之时，他的推文变得越发政治化。2011年中旬，特朗普在推特上转发了前纽约州国会议员安东尼·韦纳的艳照和丑闻，并开始发表对预算的看法，对奥巴马的挖苦也日益增多。截至当年年底，他在12个月中发了744条推特。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对待推特，特朗普逐渐表现得像一个”迷你媒体帝国“的掌门人。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与麦康尼一起讨论当天的想法和产出计划，一如在编前会讨论选题。他让麦康尼打印@他的推文，用记号笔潦草地写下回应，然后由麦康尼打成推文并发送。在出席一些活动后，特朗普会要求麦康尼打印出他的漂亮照片供他签名，然后再发布到网上。”那时候他的做法非常老派，不是那种经常用电脑或者上网的人。“麦康尼回忆。
不过尽管特朗普对新技术知之甚少，却非常了解公关以及新闻周期，如果当天由重大新闻发生，即使在开会，特朗普也会立即致电麦康尼，让他迅速想办法发表评论。
随着发推频率的增加，麦康尼的工作变成了“全天候”。特朗普的电话无时不刻地响起；甚至在午夜之后或是黎明时分，他都会打电话给麦康尼，指出推文中破折号和感叹号的准确位置。
有一次，麦康尼在周末的凌晨两点接到老板的电话，特朗普想知道他在那个时间点发了什么推文，并要求麦康尼次日一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找他。
定制推文是周六的规定动作，特朗普会打着电话想上20分钟，然后冒出一个新想法告诉麦康尼。有时候，麦康尼会在电话背景音中听到梅拉尼娅出谋划策的声音。
随着特朗普发推频率的增加，他招募了一些精通技术的员工，每当麦康尼不在的时候，就由他们发布推文。但即便如此，麦康尼还是跟不上特朗普的发推节奏。
2012年11月，在前往迈阿密特朗普度假村的飞机上，特朗普问麦康尼：“你更喜欢苹果还是安卓？”
麦康尼说：“苹果。”
“但安卓的屏幕要大得多。”特朗普说。
很快，特朗普入手了一台安卓手机。
2013年2月，@RealDonaldTrump账号发布了这样一条推特，“感谢@SherrieShepherd今天在《观点》（美国广播公司旗下的一档脱口秀节目）中的美言，你太棒了！”
——唐纳德·特朗普，2013年2月6日。
来源：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