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出版家、文化学者沈昌文先生于2021年1月10日清晨在睡梦中离世,享年90岁。《文汇读书周报》曾与沈昌文先生有深厚渊缘。今选发几篇《文汇读书周报》刊发的书人文章,以表缅怀。愿沈公一路走好!——编者
▲《八八沈公》内页
上个月上海书展期间,我跟陈子善先生共同参加一场新书发布会。此会结束后,陈老师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活动,我说受草鹭公司刘裕总经理之约,将去参加沈昌文先生八十八寿诞会,子善师说他也去参加此会,并且草鹭公司已经给他约好了车,不如一同前往。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一同乘车前往某书店,到达后方得知,我俩说的并非是一回事。刘裕约我是参加沈公的寿诞会,而此书店乃是举办《八八沈公》一书的座谈会。
既来之,则听之,更何况在这里看到不少熟识的书友。陆灏先生在忙着接迎来宾,胡洪侠用他那特有的胡氏幽默在做主持,王强先生展示着欧洲绅士式的优雅,周立民先生则用他特有的明褒暗贬谈论着一些问题。俞晓群先生的讲话最具深情,他一遍一遍地谈论着沈昌文对其职业生涯的重大影响,并且以举例的方式讲出两个小故事。当大侠点名让我讲话时,我直言对沈公的了解主要是通过俞晓群先生一遍又一遍的转述,虽然我本人这些年里仅跟沈公同桌过几回,但对沈公的各种逸闻了解得不比他人少。
前几年我就已经发现沈公听力逐渐下降,因为每次吃饭都需要在他耳边大声地说话。以我的观察,女声他大多听得较清,男声则仅有数人的声音他能够接收得到,其中俞晓群和朱立利两位的声音,沈公几乎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后来我听到了八卦,则是沈公坚决不爱戴助听器,他觉得听很多人谈话就是一堆的噪音,不知这是不是老先生的双关语。但本次主办方举办此会,搞得很体贴,他们为让沈公了解到每位发言人的所讲,特意安排了一位年轻人坐在沈公旁,用笔记本打字,而字号之大五米外都能看清。
其实,我与《八八沈公》座谈会的缘分前一天就开始了。一早我乘高铁从北京前往上海,甫一落座,就看到中华书局总编辑顾青坐我前面,于是我们热烈地讨论着共同关心的话题。顾总总是背身相谈,实在太累,于是我提出跟旁边的一位长者换个座位,但这位老先生认为他的座位最好,不愿交换,就只好让顾总继续罚站。这种状况毕竟令我感到不安,于是我也站起身来,转头一看,有人跟我打招呼,原来是草鹭公司的一位年轻人。他告诉我说,沈公坐在后面,我立即上前打招呼,然沈公已入梦乡,故我只好向其女儿挥手致意。之后我两次前往探看,沈公始终闭目安神,他女儿很想推醒父亲,我立即制止了她的所为,当我返回座位时,顾青告诉我,李辉先生坐在前排。一车的熟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坐在了同一节车厢内,这样的巧遇,让人忍不住暗叹神奇。
▲《八八沈公》内页
沈公虽然听力下降,但依然保持着敏捷的思维,故其看到电脑上打出他感兴趣的话题时,就会立即站起来做一番索隐,讲一番故事,而其所讲,总能引起听众的哈哈大笑。比如吴兴文先生以他那台湾国语,磨磨叨叨地讲了一段往事,沈公立即站起来用话筒字正腔圆地说,他要感谢吴兴文,不仅是他个人,连三联书店也应当感谢,因为是吴先生让三联书店发了财。接下来沈公讲到他主政三联书店出版社时,希望能抓到更多的好选题,于是向相关部门提出申请,想订阅台湾出版的报纸,然而三联书店级别不够,这个要求未被批准。后来他就是通过吴兴文弄到了一些旧报纸,而这些报纸乃是当做衬垫用的废纸寄来的,沈公就是在这些废报纸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蔡志忠漫画的价值,于是经过联络,蔡志忠系列漫画作品在三联出版,由此而引起轰动,一下子卖了50多万册,果然让三联书店发了财,而沈公正是用这笔钱盖起了一批单身宿舍。
虽然我与吴兴文交往多年,却未曾听到他讲这个故事,这是何等值得炫耀之事,以此可见,吴先生为人之含蓄。《八八沈公》一书乃是几十位与沈公有交往之人所写的相关文章,其中一篇就是吴兴文写的《沈公、藏书票与我》。从该文中我了解到,吴先生在大陆出版的第一本著作《藏书票世界》就是沈公促成出版的,这样说来,他二人可谓互相成就。本书还有王强所写《思想的邮差》,王先生以他那一贯的文艺笔调,来总结沈公的人生:“沈公是一部打开着的、众人翻阅千百遍却依然难以穷尽的大书。这书近九十载丰富人生积淀的书页,胶片般缩微了太多普通文字难以描摹的沧桑、意义、趣味、智慧。”王强在文中还谈到了他当年写《书之爱》,也就是后来的《读书毁了我》,原来也请沈公做过评点。
从胡洪侠所写《沈公十日谈》中,我了解到早在1991年,沈公就引进了董桥的著作,这些都说明沈公独到的出版眼光。如此杰出的一位出版人,对中国出版界影响之大,真是令人惊叹。而我在翻阅《八八沈公》一书时,又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祝愿沈公健康长寿,希望在九九沈公和一零八沈公时还能再聚。
——原载于《文汇读书周报》2019年9月30日
《八八沈公》
脉 望编
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