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桥(左)和毛泽东
阎长林把毛泽东要换勤务员的事向叶子龙和汪东兴作了报告。
当晚,叶子龙和汪东兴突然找李银桥谈话。
“给你的工作变动一下,调到主席身边当卫士。”叶子龙开门见山地对李银桥说:“你过去一直干这项工作,有经验。”
李银桥低下头,却没有马上表态。
汪东兴说:“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我们是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的。”
李银桥还是没做声。原来不知详情的他另有心思,心想主席因为心情不好,把身边的勤务员打发走了,自己去了,也不一定干得好啊。叶子龙见他不做声,于是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不行啊,我怕干不好。”李银桥说:“我干这个工作太久了。”
这让叶子龙和汪东兴始料未及,有些惊诧。李银桥也似乎觉得不妥,立即转口说:“当然,组织决定我服从……”
“服从就好,相信你会干好的。”叶子龙松了口气。
“今天你先回去。”汪东兴思考一下说:“最后怎么办,等我们研究以后再决定。”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李银桥便被叶子龙叫到了毛泽东身边。
因为五女河猛涨的河水落下去不少了,毛泽东带着队伍从白云庙下山,继续进行转移。在行军途中,李银桥走在毛泽东和周恩来之间。毛泽东始终没跟他说话,也没正面看他一眼。李银桥忐忑不安,心里直犯嘀咕:会不会他知道我的态度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但嘀咕归嘀咕,毛泽东的思想如何,他是无从而知的。
雨还在下。部队到了五女河边,水流还是十分湍急。汪东兴和叶子龙指挥一批会水的战十连游带淌,到达对岸,从村里借来了绳索和门板,开始搭浮桥。水流太急,门板不时被冲走,架桥进展很慢。这时追兵已上山,山头枪炮声大作。有些人又变得不安了。
“我看还有段时间嘛,”毛泽东望了望架桥现场,对刘参谋吩咐说:“把电台架起来。”
真怪,毛泽东把电台一架,焦躁的军心立刻安定下来了。毛泽东坐在警卫战士用手撑开的棉被下,审阅着全国各战区发来的电报,用铅笔写下一道道命令,然后交参谋送电台,发向各野战军司令部。
浮桥终于架好了,是用门板铺就的。为了保险,警备团几名战士站在急流中充当“桥墩”,扶着门板。毛泽东走到河边,望着将衣服脱得精光、站在浪涛中的“桥墩”,立即说:“同志们先过。"
“请李得胜同志先过!”几百人的队伍异口同声地高喊。
毛泽东仍坚持要“同志们先过”,“同志们”恳求“李德胜同志先过”,彼此争执不下。周恩来来到了毛泽东身边,小声地说:“主席,你不过,同志们决不会过。快上桥吧,时间久了,河里的同志们会冻出毛病的。”
毛泽东扫视了一下周围,目光和李银桥相遇了。李银桥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随即,毛泽东迈开步子,踏上浮桥,李银桥急忙跟上去,也踏上了浮桥……
过了五女河,部队又急行军一天,夜宿在米脂县的杨家岔。阎长林与几名战士点起火堆,开始烘烤湿衣。毛泽东坐在炕上,在油灯下查看军用地图。
柴草太湿,只冒烟不起火,窑洞里也弄得满是浓烟,对面看不清人。毛泽东熏得咳嗽,阎长林也呛出了泪水,于是喊道:“小李,快扶得胜同志出去透透气!”
李银桥也咳个不停,赶紧上坑去扶毛泽东,说:“得胜同志,出去透透气吧……等烟散散,再看地图。”
毛泽东甩开他的手,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处符号,尔后自己下炕,一边咳一边扶墙,摸着走出了窑洞。
雨停了,夜空中露出了星星。毛泽东站住了,用力咳出几口痰,然后在院子里散步。为了避开地上的积水,走得很慢,步子时大时小。李银桥跟在他的身后。毛泽东突然停下脚步,两眼望着星空,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银桥立即立正回答:“报告!我叫李银桥。”
“李、银、桥。嗯,哪几个字啊?”毛泽东仍然不紧不慢地问道。
“木子李,金银的银,过河的桥。”
“银——桥。为什么不叫金桥啊?”毛泽东似乎还是原来的口气。
“金子太贵重了,我叫不起。”
“哈哈,你很有自知之明嘛。”毛泽东的口气随即就变得热烈了,并且转过身,望着李银桥问道:“你是哪里人呢?”
“河北安平县。”
“父母干什么呢?”毛泽东的语气变得亲切了。
“我父亲种地拉脚,农闲时倒腾点粮食买卖;母亲做家务,农忙时下地干活。”
“我们的家庭很相像嘛。”毛泽东的话多起来了:“你喜欢父亲还是喜欢母亲?”
“喜欢母亲。我父亲脑子好,多少账也算不糊涂,可是脾气大,爱喝酒,吃饭时单独吃。他吃馒头,我们啃窝头,稍不称心就打人。我母亲心善,对人好。我喜欢母亲。”
“越说越一致了。你母亲一定信佛。”
“主席你怎么知道?”李银桥惊讶地问道。
“你说她心善嘛。出家人慈悲为怀啊。”毛泽东说。
“你,你母亲也信佛吗?”李银桥问。
“我也喜欢母亲。”毛泽东说:“她也信佛,心地善良。小时候我还跟她一起去庙里烧过香。后来我不信了。你磕多少头,穷人还是照样受苦。”
“磕头不如造反。”李银桥接话说。
“对,讲得好。”毛泽东点点头,继续散步,走过一圈,又停下脚问道:“怎么样,你愿意到我这里工作吗?”
李银桥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不愿意。”
两人又沉默起来了。
过了一阵子,还是毛泽东打破了沉默,说:“你能讲真话,这很好。我喜欢你讲真话。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在我这里工作?”
“我干勤务员太久了。从三八年参军,一直当特务员、通讯员。我想到部队去。”
“噢,三八式,当卫士,进步是慢了些。就这一个原因吗?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比如说,在恩来那里当卫士就愿意,来我这里就不愿意……”
“没有,绝没那个意思!”李银桥说:“我一直想到部队去打仗。我在周副主席那里也说过这个意思。我在他那里干过一段。他了解我的情况,形势缓和后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这里来,怎么好刚来就提出要走?”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放你走?”
“主席——恋旧。”李银桥说。
“什么?恋旧!你听谁说我恋旧?”
“反正我知道。”李银桥说:“听人说,你骑过的老马,有好马也不换;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笔砚茶缸,用了就有感情,再有多好的也不换。就比如说你那根柳木棍吧,还有孙振国背行李的木棍子,有了好拐棍儿,你肯换吗?我们要是有了感情,主席还肯放我走吗?”
“哈哈哈,”毛泽东笑了:“小鬼,什么时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欢你呢,想要你来呢,怎么办?我们总得有一个人妥协吧。”
“那就只好我妥协了。”李银桥老实地说。
“不能太委屈你,我们双方都做一些妥协吧。”毛泽东认真地说:“大道理不讲不行。你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分工不同,都是为人民服务。可光讲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当我的卫士,地位够高,职务太低。我给你安个长,做我卫士组的组长吧。”
毛泽东略一沉吟,做了个手势,说:“半年,你帮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李银桥没料到毛泽东居然向自己这个十几岁的小战士也“妥协”,觉得他的做法很公平,甚至是迁就自己,爽快地答应了。
“好吧,你去找叶子龙谈谈。他对我更了解。”毛泽东又将手轻轻一挥。
李银桥便轻松地退下了。
后来,李银桥听人说,毛泽东在与他谈话之前就已知道他不愿来,但还是对叶子龙和汪东兴说:“你们不要再考虑别人了,我就要他!”就这样,在经历一番路上不说话之后,李银桥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毛泽东的身边。他的这个变化,让汪东兴和叶子龙觉得很奇怪。汪东兴咕噜着说:“不知主席用了什么办法让李银桥甘心情愿上班了。”
——摘编自《毛泽东的红色卫队》 , 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