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自由的两面性》[美]阿齐兹·拉纳著 王传兴 赵丽娟译 王传兴校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21年1月
哪些是由当今美国内外困境与彷徨所决定的、被前总统个人化因素进一步放大的趋势;哪些是因前总统个性特点所决定的、并进一步被总统扩权现实放大的趋势?前者是得以延续的现象或“主义”,后者则被期待会随着白宫易主而消失。2010年,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阿齐兹·拉纳(Aziz Rana)在其出版的专著中曾预设性地提出了一种重构性解释,即美国前总统的种种表现完全符合所谓“定居主义”(settlerism)的逻辑。这本著作的书名听上去就极具批判力,即《美国自由的两面性》。把一本尝试再述美国政治发展史、美国意识形态变革史的重构之作译介给国内读者,将有助于推动对巨变中困顿的美国的深入讨论与重新思索。
关于“定居者”的说法,亨廷顿在《我们是谁:美国国民特性面临的挑战》中就曾有较多探讨。而按照拉纳围绕“定居者”而构架出的“定居主义”框架,美国始终存在着所谓“内部人”与“外部人”之间的张力乃至冲突。
作为国家的起点,从欧洲来到北美大陆的“定居者”,为了在自身即“内部人”范围内实现启蒙思想家的自由理念,而不得不对“外部人”施加控制或压制。而这些“外部人”依照历史进程的需求而不断调整:北美原住民、黑人奴隶、非洲裔等少数族裔、新移民乃至中下阶层群体,都在不同程度上被归于这个群体,从而演变出当今美国社会中固化存在的系统性不平等与不平衡。
在国内政治与治理维度上的“定居主义”,也随着其国家实力的变化而为美国成为霸权国家提供了最为关键的原动力。于是,被美国“领导”或影响的其他国家、地区成为了“定居主义”覆盖下的“外部人”,对外扩张甚至“穷兵黩武”所要维持的,却恰恰还是美国内部或“内部人”引以为豪的那些所谓高尚与进步的宏大理念。换言之,“定居主义”塑造了美国自由理念的两个共生却截然不同的面孔,从而注定了随后人所共知的美国国内制度与国际角色的必然性。
内部人利益最大化,激发“外部人”奋力一搏
关于“定居主义”的这种两面性在美国前任总统执政期间的现实意义,拉纳在2020年12月接受采访时再次给出了立场鲜明的界定:特朗普的崛起与执政显露出了美国历史传统中破坏性的一面,完全是“定居主义”的最典型体现。其坚持的“白人至上”倾向完全是“内部人”希望维持自身绝对优势与最大化利益的体现,而少数族裔、新移民等则毫不掩饰地被视为是接受挤压的“外部人”。在对外事务上,他尽力为美国争取相对利益,通过强行制裁等极端方式来给作为“外部人”的国家和地区施压,这也是所谓“美国例外”或“本土主义”的又一体现。与此同时,拉纳也强调了另一个面向平行发生的故事,从未获得参与统治权力的多数群体在近年来也已开启了各种、形态与方式的诉求和抗争,从“占领华尔街”到“黑人的命也是命”,都是“外部人”的奋力一搏。
定居者与原住民
“定居主义”逻辑如何解释“威尔逊主义”?
虽然拉纳的重构更为直接地反映出对美国内外政治的深层次矛盾,但以“定居主义”逻辑及其所带来的两面性无法来解释美国的所有历史。比如,所谓“定居主义”到底与“本土主义”存在多大以及怎样的区别?在对外事务层面上,两者似乎异曲同工,而在国内议题上两者其实也都包括了“定居者”与新移民或者先来者与后到者之间的严重分歧,但在族裔矛盾与身份政治意义上,“定居主义”的确比后者更具解释力。又如,如何解释美国对外扩张动力中的“威尔逊主义”、所谓“价值观外交”等“进步主义”因素?
按照拉纳的解释,对外输出价值观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更有效地控制“外部人”,从而满足“内部人”的利益。这的确是一个本质性的结果,但威尔逊们的个人初衷是这样吗?再如,如果美国政治的关键枢纽是政党政治的话,如何理解一个曾经产生首位非洲裔美国总统的民主党也在遵循“定居主义”的框架?在“定居主义”基础上观察两党政治传统与转型的话,不免也会让很多经典理论无法自处。
非传统白人精英表述的美国真相
毫无疑问,关于美国历史的解释权正在悄然间流散,传统白人不再掌握绝对话语权,而非传统白人精英表述中的美国虽仍特别与例外,但却失去了传说中的荣光,反而揭示出一个个令人不可回避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