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叶辰亮
一年之计在于春,于是春耕在春,春游在春,万物皆争春。此处说的便是春游者与春耕者相遇于春。春游者的身份有点特殊,这是南朝宋时的衡阳王刘义季,春游的方式也有点特殊,不是游玩,而是游猎。
《资治通鉴》中有关此事的记载如下:
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义季止马曰:“贤者也。”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
“出畋”就是出门行猎,“游畋”就是游猎,“被苫”就是披着草做的衣。窃以为,这位“被苫而耕”的“老父”,至少有三点可圈可点:
其一,很有识见。他通古博今,懂得“盘于游畋”素为“古人所戒”,所谓“一日不耕,民失其时”还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可能读过《论语》,知道孔子说的“使民以时”,因此认为刘义季一行“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绝非励精图治之所为。
其二,不畏权势。尽管他未必知道自己面对的刘义季,乃是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并兼任荆州刺史的衡阳王,也能从出行的排场和“左右斥之”的架势中看出其来头不小,但他没有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是认理而不认人的,“敢正是非于富贵”而且义正辞严,直言不讳。
其三,不图私利。当他从刘义季的言行中断定刘义季的“大王”身份之后,依然拒绝刘义季之所“赐”,并且明言自己只求“大王不夺农时”,使“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而不敢“独受大王之赐”。也就是说,他之所为并非只为他自己,也不稀罕他能“独受大王之赐”。
这就是一个“被苫而耕”的“老父”之胆识、胸怀与格调。刘义季称他为“贤者”恰如其分,名实相副。
这种身在草野“被苫而耕”的“贤者”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尤其被身在高位的人所忽略,因为往往不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即使进入他们的视野,也往往只觉得是不起眼的“草民”,更难得放下身段,平心静气地与之交流,弄不好还会因为他的“顶撞”与“冒犯”而将他当作“刁民”惩办。而这种身在草野“被苫而耕”的“贤者”大多无意仕途,不图闻达,更不想到处去推销自己。你瞧这位“老父”,不但谢辞刘义季之所“赐”,且在“义季问其名”时“不告而退”,人家躲还来不及呢。
仅从这个角度说,那些说“野无遗贤”的人也是相当狂悖的,这“海口”夸得过于出奇:你凭什么断言“野无遗贤”。相比之下,倒是觉得刘义季的可贵:他能倾听“老父”之言,看出“老父”之贤;他能纳其“不夺农时”之谏,或许还很想取用“老父”之才。
在这一点上,刘义季还真有些值得今人效仿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