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时都还很年轻,自我陶醉,以为自己正在走的每条小径都是开创性的道路,却根本想不到父亲其实都已走过。
——《美丽的抗争》
塔那西斯·科茨,美国最炙手可热的作家、记者之一。他写过两本有关”父与子“的著作,处女作《美丽的抗争》,和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在世界与我之间》。
《美丽的抗争》被认为是《在世界与我之间》的前传。科茨在书中回望了少年时代的家庭生活和周遭的社会变化,极为深情又十分清醒。在《美丽的抗争》英文版最初的封面草稿上,还有这样一个副标题:一位父亲,两个儿子,一条不同寻常的成长之路。这个副标题也点出了这本书的主题,这是一部关于父子的回忆录。
而在写作《在世界与我之间》时,科茨已为人父。这是一本写给儿子的家书。科茨忧心儿子这一代的前途,担心他会遭遇先辈曾面临的不公和不幸。在书中,科茨坦承身为黑人的长久恐惧,控诉美国历史上对少数族裔的奴役以及如今依然普遍存在的种族不平等。这也是一本充满爱意的书,处处流露身为一位父亲的骄傲与快乐。
就在本月,《美丽的抗争》中文版问世。
今天是父亲节,就让我们打开这本新书,从科茨与众不同的成长之旅中,阅读父子间感人至深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个觉醒者”
科茨1975年出生于巴尔的摩,他的名字“塔那西斯”是父亲保罗·科茨起的,意为“努比亚”,或翻译成“黑人的土地”。身为一名“觉醒者”,父亲保罗特意给他起这样一个“可以追溯到祖先的大陆”的名字,这个名字不常见,每次和别人介绍自己,科茨总得解释一番名字的含义。取名字的家族传统被保留下来,科茨给儿子起名“萨莫里”,这个名字源于萨莫里·图雷,“那个为了自己的黑色身体与法国殖民者抗争的人”。
“觉醒者”保罗很早便发现了自己的使命,和同龄人的父亲相比,科茨笔下的父亲是那么特立独行。
我父亲是个觉醒者。他身材结实,六英尺高,非常英俊,大多数时候都很严肃,但极少发火。在工作日,他早上六点钟就匆匆出门,开一个小时车去我们的圣地麦加——霍华德大学,他在那里看管图书,在穆尔兰德—斯平加恩研究中心的尊贵殿堂里收集并展示历史。他很朴素,穿棕色裤子、浅黄色衬衫、米色其乐鞋,自己剪头发。但到了晚上,他会烤上豆腐,蒸上印度香米,关心起暴乱与煽动。他会解开衬衫,走到地下室里,爬梳古老奥秘的故纸堆。他收集绝版书,鲜为人知的讲稿,J. A. 罗杰斯、本博士和杜鲁希拉 · 顿吉 · 休斯顿这些作家自费出版的专题著作。在全世界认为我们没有历史的时候,这些伟大的先知们把埃及交还给非洲,记录下我们的过去。这些历史是他们不愿意让我们看到的,他们不愿意让我们看到那些佚失的文档、秘密的收藏,还有在水渍和岁月的作用下泛黄的文件。但爸爸把它们找了回来。
从我们触碰到这些被窃之国的那天开始,爸爸就会给每个愿意聆听的人解释:他们侵染了我们的头脑。他们安排好他们的颅相学家,他们低端的达尔文主义者,打造出错误的知识,让我们俯首帖耳。但是有人在对抗这种恶魔学。大学将对抗者拒之门外,妥协了的教授嘲笑他们的名字。所以他们自己出版,在街头卖场、教堂和市集兜售自己的大智慧。
……
爸爸追踪这些自学成才的人和逝者的亲属。在他们的客厅喝茶的时候,他逐渐确定了自己的抱负。爸爸打算用骑马钉订书机、桌面印刷机和康懋达64电脑建立一个出版工作室,以此为失落的天才们正名,在这没有围墙的大学里恢复他们受人尊敬的讲席。这是史无前例的重版事业。他把地下室里的这间工作室命名为黑人经典出版社,而对科茨家的人来说,这是无可推卸的任务。全家人都必须追随这个群体复兴的疯狂梦想。
——《美丽的抗争》
保罗·科茨和儿子塔那西斯·科茨
作为一名越战退伍老兵,曾经的黑豹党成员,独立出版人和激进的图书管理员,保罗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成为拥有“大智慧”的“觉醒者”。少年时代的科茨懵懂而敏感,经常搞不清楚状况,在街头残酷的生存斗争中,也似乎总是反应慢半拍。他和哥哥——为街头而生的大比尔,成了保罗最大的挑战。
有一次,比尔和我在爸妈的床上摔跤,床架上的几块木板断为两截。我们拙劣地把它们重新安了上去。我们上床睡觉之后,爸爸妈妈才会回家。比尔指点我,如果爸爸问起,就说不知情。
爸爸先把我叫了起来。床是怎么回事?我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然后他叫醒了比尔。床是怎么回事?我们摔跤的时候踩碎了。我只敢在心里瞪比尔。
你就非要说个谎,把事情弄得更糟。爸爸说。他把我们拎到楼下的后门。你们两个都出去。到后面去,你们想摔跤,那就出去,在后院里摔,现在就去。他关上了门。我们看了看对方,比尔抓住了我,把我扔到了地上。我们两个听爸爸的话在泥地里打架,打了不知多久,才意识到他可能压根没看。
后来妈妈出来了,把我们领回楼上。爸爸已经睡着了。
——《美丽的抗争》
“爸爸在和这种命运战斗”
对于他的子女来说,保罗·科茨是高深莫测的偶像,是他们在一个断裂的时代,在一座文明陷落之城的引路人,引领他们从巴尔的摩贫民区青少年的普遍命运中走出来。
在我们的人生地图上,他把十二岁到十八岁用亮色圈了出来。那里就是深渊所在,无人指引的黑人男孩被吞噬, 然后重新出现在街角或监狱的队列中。爸爸在和这种命运战斗。他在抚养、培训适应各种地形的士兵。他宣扬警醒与觉悟、纪律与训诫、信任与信心的重要性。逃避做家务,伸手越过桌子去够玉米球,打翻一壶果汁,都会被他教训。
——《美丽的抗争》
保罗·科茨和他的孩子们
保罗以不同寻常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们找到了自我。他要求儿子们为自己的黑人经典出版社打工,强迫他们阅读那些对孩子来说枯燥生涩的书本。在这个过程中,少年科茨开始对父亲的经历产生兴趣,他开始认识到自己民族的历史和祖祖辈辈的抗争,也理解了父亲所追求事业的意义。
那时我已经突袭了装有我父亲以前收藏的黑豹党报纸的大箱子,在爸爸的办公室里趁不工作的时候狼吞虎咽地读完了它们,在我的韵诗之书里胡乱加入了关于它们的暗喻。爸爸不再需要指定我读什么,我不再收集漫画,卡通变得不再重要,我一头扎进了父亲收藏的觉醒之书,家里几乎每间屋子的书架上都被他放了这些书。我就是这样找到我自己的,我就是这样读懂自己的名字的。
——《美丽的抗争》
保罗·科茨在他的出版社,摄于2018年
一个男孩的成长经历,也是所有人的故事
保罗尽一切努力希望能够在孩子们十八岁的“寒冬”来临之前塑造好他们,在他们成人、离家之前,送他们去有“黑人麦加”之称的霍华德大学。保罗在这所大学工作,使科茨的两个姐姐和哥哥大比尔得以免费入学。但科茨并不希望父亲为了给自己提供上大学的机会,而放弃他真正的梦想。
但他挚爱的还是出版,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做好了准备,考虑把自己最爱的事业作为唯一的收入来源。他对我说了这个决定。如果他离开霍华德大学,我哥哥的学费依然有保障,但因为我尚未被录取,我去霍华德的免费车票就不存在了。他让我坐下,确保我明白这个决定的后果。儿子,他说,如果我离开,你就要单打独斗了。你向来不是那种很优秀的学生。如果我离职,你就必须自己想办法考进去,而且我不知道我们能付得起多少学费。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有多少能对任何事情产生影响。即使我的成绩有所提高,我也能感到内心深处真正的我依然蠢蠢欲动。我不想让我的父亲受到束缚。那年晚些时候他离职了,开始以梦想为谋生手段。
——《美丽的抗争》
保罗相信,孩子越接近十八岁那个神圣的数字,父母就应该越往后退。但在去哪所大学的问题上,科茨却与父母产生了分歧。
我对我的父母说,我要去摩根州立大学读书。他们坐在我父亲的办公室里,我的母亲谈了一通机会和责任。爸爸靠坐在椅子上,面带标志性的冷漠表情,静听我和妈妈争论。最后,他手扶膝盖说道:儿子,这是你的选择。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美丽的抗争》
但最终,科茨还是去了霍华德大学。离开家前的一个月,一家人在小公园野餐,庆祝节日和保罗的生日,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新的篇章即将翻开。
《美丽的抗争》
[美] 塔那西斯·科茨 著
邹晴 译
译林出版社出版
图片来源: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