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第43届世界遗产委员会执行主席、阿塞拜疆文化部长阿布尔法斯·加拉耶夫的木槌重重落下,“良渚古城遗址”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正式成为中国第55处世界遗产。良渚古城遗址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被誉为“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圣地”。
2020年7月6日,恰逢首个“杭州良渚日”,由学者张海龙等主编的《良渚的诗》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第一本以良渚为主题的诗集,它用诗篇见证中华文明之花的绽放,以图文并茂、有声伴读的方式面向中外读者,可多维互动,刘斌、杨炼、叶舟和浙江诗人王自亮、卢文丽、李郁葱、泉子等近百名朗读者,将诗人的声音,献给了《良渚的诗》。
在很多人心目中,良渚是考古现场,是日子,是历史,也是最美的江南之诗。都说五千年前的良渚人,通过良渚玉琮——这个外方内圆的柱状管形玉器沟通天地。良渚博物院内,珍藏有一件国宝级文物刻符黑陶罐,罐身刻有5000年前良渚先民留下的“天书”——12个神秘刻划符号,上面记载着一次狩猎的完整过程。这些刻划符号是否就是中国文字的雏形?是否就是最早的一首诗?
诗近于巫,是通灵的语言,更是接通天地的密码,也是梦想照进现实的路径。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圣地的良渚,岂能无诗?“在文明的鸿蒙之初,诗是一种最纯朴也最珍贵的感受。在良渚已经出土的陶器上,发现了很多精美的刻画符号,有的像花像鸟像船,有的则类似于甲骨文,共有七百多个。如果有人能够全部破译出来,或许那就是中国最古老的史诗:出良渚记。”在该书主编、杭州市余杭区知联会良渚分会会长张海龙看来,先人以刀为笔,刻下了与天地万物的对话,也刻下了他们在世间最初的惊奇。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斌,在《良渚的诗》一书的序《五千年也许并不遥远》中写道:
从80多年前,施昕更先生第一次在良渚发现黑陶,到1959年良渚文化的命名,再到 1986 年第一次在反山挖到良渚文化的贵族墓葬,也是第一次在反山12号墓的玉琮上发现了良渚文化的神徽,良渚文化的面貌渐渐在我们面前清晰起来。从一个以黑陶为特征的普通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到玉琮、玉璧等中国重要玉礼器的发明者,从江南蛮夷之地的普通氏族村落,到300多万平方米的巍峨王城,良渚的发现不断刷新着我们的观念。从少数考古人的学术,到亿万大众的常识,在我们考古人的手铲下,良渚就这样一点点地复活了,她从5000年走来,今天却又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这世界上的许多事物,本来就一直在那里,它们从来就没有离开,也许只是时间久了,暂时被遗忘了。就像诗和一切的美好,也一直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考古是不断地发现,不断地寻找,那些被时间深埋了的光阴。而写诗也是在不断地发现,不断地寻找,我们内心的那份光明和本来就有的那份神性。曾经有人问我写诗的感觉,我说写诗与考古其实有些相似,都需要对时间、空间和山川景物的想象与理解。
我们考古的前辈们说过:“考古要透物见人,要替古人说话,要把古人说活。”诗更多的是感受与梦想,而考古更多的是科学与严谨。我很喜欢诗,上大学时读了大量的诗,也陆续地写了不少小诗,曾立志做个诗人,不过后来很少写了。现在的人太忙,也太直接,让我们缺少了想象的空间。实际上我喜欢心在诗的想象的空间中畅游的感觉,我也喜欢诗的那份纯洁。正如孔子所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我们读诗”创始人张海龙谈到:五千年前的良渚古城,是当时长江流域、中国境内乃至整个东亚地区规模最大、年代最早、功能最复杂最完整的城市文明。四千多年前,良渚消失于史前大洪水时期。良渚文化从未出现在此后任何文献中,我们只能为它写一首文明的灵魂挽歌。
或许,这就是诗篇存在的最大意义:在层出不穷的废墟之上唤醒新新顿起的信心。当诗人们邂逅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良渚圣地,这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火花,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延伸阅读·书摘节选
致良渚
将一块玉寄在水边,请求
玄鸟和朱雀守候。那些稀薄的黎明,
最初的口音,一定像一场爝火与散步,
邂逅于良渚。这时候,谁打开了天庭,
谁就找见了来路,以及神圣的威仪。
将一捆稻禾埋在江南,在广大的
雨季,一饭之恩,往往并不那么简单。
如果伞下有一匹马,一只陶钵,
另外还要预备上一支竹杖,一双芒鞋,
交给春秋,或者路经此地的苏东坡。
将一颗汉字,甚至一首诗,
秘密地浣洗、包扎、修复,然后吐露锦绣,
织成一幕柔软的丝绸。其实,
那失而复得的弟弟,骑着月亮,
一直在暗夜下吟咏,偶尔回眸。
良渚博物院
玉鸟啄食光芒的残片,
太阳的黑陶在天空飞旋、煅烧,
大象耕地,鸟儿吞咽虫卵。
这片潮湿而错落的土地
被人一次次翻耕,分割,蒸熏,炙烤,
终于呈现出陶片的光泽。
人与建筑,大地上的雕像。
眼光随着山势起伏,祭台与稻作
让人的身体与精神同时惬意。
玉镯、丝绸、漆绘陶器骤然兴起,
斧钺落下,手臂与爱环绕。
故事开始的地方,即忧伤之尽头,
白昼与黑夜交会处。
人,再次在额上雕刻花纹,染黑牙齿,
企图在大街和舞台上重构时间。
从远处看,良渚博物院外墙
是玉的合围,灰陶的驰骤,石斧的列阵。
落地玻璃窗映射睡莲、陶壶与玉琮,
一个梦搅动水面,玉鸟依然
啄食光芒,掘进机书写褐色诗篇。
从玉器的光晕中瞭望良渚古城
临水而居,我还是需要一串古老的玉珠
和时光一样寂寞的光晕
为我昨夜于草尖上酣睡的灵魂
擦拭灰尘,指引光明
如果这玉琮上的兽面纹理面向东方
我就能恭请众神于谷雨时节
在太湖周边的大野撒播稻谷
我也将追随族长和图腾
用太阳的影子和飞禽翅膀
追赶稻穗上奔跑的收成
如果一只巨大的玉璧端坐庙堂之上
我就能在潋滟水波中瞭望到
飞鸟翱翔、猛兽出没的晨光里那座
宫阙嵯峨、粮仓高隆、人神共舞的古城
图片:出版方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