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里的人》,张钊著,花城出版社出版
作为一种古老的计时工具,沙漏还有一层广阔的哲学意味。对于现代人来说,沙漏更多是一个装饰品,而对它截然相反的寓意并无太多了解。从正面看,沙漏象征着爱情、友情与幸福;从反面看,沙漏则意味着流逝、短暂、虚无。作为张钊小说《沙漏里的人》的一个标志性符号,如果没有“沙漏”这个意象的存在,故事会失去基础。
沙漏的形状,也成为《沙漏里的人》的结构。张钊设置并使用了这个结构,带有刻意的成分,也有明显的仪式感诉求,这使得小说有了一种特殊的读法,可以从头往后读,也可以从尾向前读,如同真正的沙漏一样,无论反正,沙子总会顺畅有序地从一端流向另一段。
一个叫齐致知的少年,在青春期被名叫吴戈的成熟女性启蒙了爱情,遭遇到一小段电闪雷鸣般的情感体验。这种体验成为一种烙痕始终跟随在他生命内部,在成年之后他的世界变得非常之大,但在情感上他却始终被困于往事的“沙漏”之中......但不能由此判断《沙漏里的人》只是一部青春小说,它对人性单纯与复杂的描绘,对社会各阶层的清醒刻画,让一种冰冷的现实主义贯穿始终。读《沙漏里的人》,其实也是读几代人的青春与他们在不同年代的生存史。
从1984到1996再到2008,三个时间上的变化,分别折射出书中人物面貌与精神的变化。时代改变人,不到10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而想要寻找一个人的本真,只有回到时间的沙漏中才能得以完成。于是在小说里,“沙漏”的封存性与密闭性,使得它有了独特的价值与意义。“沙漏”对被时代冲刷的人起到了一种保护作用,躲在“沙漏”中跟随往事烟尘来回游走的人,是困惑的,却不悲伤;是不安的,却很宁静。这与他们遭遇的现实之困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读者不禁也回忆起自己的“沙漏”。
齐致知娶了吴戈的外甥女郭帜,可能是知道了自己只是小姨的代替人物。郭帜的背叛之路走得长且远,在长期混乱、混沌的情爱认知当中,齐致知始终没有理顺自己的爱情走向,他如同沙漏里千万粒沙子中的一颗,在“沙海”中往回不停、穿梭不止,却从未找到自己的独立性与个性。齐致知的悲剧是部分男性群体的悲剧,但从他身上的悲剧性中,也可管窥到一种时代造就的无奈。
《沙漏里的人》主要人物有七个,他们都是亲密关係,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朋友,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联系当中,也能感到他们的疏离。这种疏离来自于痛苦与逃避,来自于人性幽微处的微妙与复杂。这也构成了《沙漏里的人》这部小说的迷人之处——用一个巧妙的结构,讲述一个单纯又多变的故事;用七个际遇交错的人物,来隐藏生命本质的某种沧桑与悲凉。
尽管作者张钊也认为自己在使用“沙漏”这一“道具”的时候,也有着把科幻元素融入小说的意图,但《沙漏里的人》基本无法让人产生科幻的印象。整部小说荡漾的迷离气质,来自于作者的叙述口吻。张钊擅长让他笔下人物出场时,带有一点神秘性,在读者不停猜测人物身份与形象时,又能及时地将人物纳入到故事的叙事主线当中。于是,整部小说如同手持摄像机拍摄的伪纪录片,带有轻微的晃荡感与晕眩感,但在镜头定格时,寂静扑面而来,真相亦扑面而来。
在当代小说写作中,像《沙漏里的人》这样仍然在追求结构、意象并保持文学性充足的写作,已越来越少见。张钊的写作因此非但不显新潮,反而有了捍卫传统的意图,这样一部作品,值得被文学评论界与更多读者关注与阅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