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三十而已》《白色月光》等一批聚焦“30+”中年女性情感与职场生活的电视剧相继播出,加上爆款“姐姐”综艺节目,无不自带话题体质,剧中角色和片段,屡屡登上热搜,引发持续热议。亲密关系和职场丛林中的女性,有了多大程度上的话语权?今天,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女性叙事?
日前,青年作家周婉京推出新作《了不起的郝大小》,由团结出版社出版。这部都市题材小说将聚光灯投向“网红”,讲述年轻女生郝大小与袁小馍突破成见、张扬自我的成长蜕变之路,是关于“双女主”相遇相知,在亲情、友情、爱情以及事业里相互拥抱、成就彼此的温暖故事。
小说里,袁小馍反应比常人慢半拍,郝大小做事总比常人快一步。袁小馍意外受到郝大小赏识,加入她的网红公司,并逐渐改变了她对“网红”的偏见。她在困难面前,学会了先问自己一句——“如果我是郝大小,我会怎样处理?”正是郝大小的陪伴,成为了她坚持做自己的勇气。郝大小不辞而别,袁小馍站在成人世界的入口,等着她的天才女友回来,给她久别重逢的拥抱……
在周婉京看来,当下热词“网红”以及寓居在网络上的其他存在者,其自身并不带有任何褒贬色彩,而是需要从新的社会分工和消费市场结构去理性看待。“我写的女性,不是那种以女作家写女性就简而化之为女性主义的小说,也不是那种打着独立女性旗号要建构一个与男性相反的权力模式的小说。”周婉京坦言,以上两种书写方式都不是真正的女性主义,更像是男性权力社会在女性身上的投射,女性思考自己的方式依旧是男性的。“我希望这种双女主模型,可以带给读者一些新的东西,可能是大家从前较少意识到的。”
她也关注了《乘风破浪的姐姐》等热门综艺,并失望地发现,一个播出之初打着“三十而立”旗号的节目是如何一路“去女性主义化”的。“我觉得节目最后解构了它的‘女性主义’,所以许多女性观众就弃之而去了。就像一些常见女性题材电视剧中,仍没有摆脱丑化渣男、塑造新时代祥林嫂的套路。”周婉京认为,真正捍卫女性,不是说借用某个理论来宣泄情绪,而是意识到自己是女性,触发内心力量来成为更好的自己。“我还在等一部真正启发女性的女性主义剧集,我相信会有的。”
不久后,周婉京将在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教“艺术与科技理论导读”课程,此前她在北京大学攻读艺术理论博士、在布朗大学哲学系做康德美学研究。艺术脉络的滋养也在新书里埋下“彩蛋”。《了不起的郝大小》打德扑牌局就出现了崇拜康德的哲学家,而更大的转变在于,她的笔触转而开始写普通人生活,“我不喜欢那种天天引经据典,我们需要通过艺术和哲学去训练的,是我们对世界的敏感度,成为有同理心的人,然后才是成为一个有创造力的人。”
<<<延伸阅读·对话
文汇:新作《了不起的郝大小》聚焦了“网红”群体的打拼浮沉,和当下现实贴得很近,这也是当代文学作品较少触及,在快速前行的时代潮流里打捞捕捉,难点和挑战在哪?
周婉京:这个系列小说写的就是网红迭代变迁的故事。写当下,因跟真实生活离得太近,确实比较难写。最近超火的爱尔兰年轻作家萨莉·鲁尼,她作品中处理的也有社交网络上人存在的异化问题。相比之下,国内作家似乎以此为主题的作品不多。我觉得写网络和虚拟经验这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创作,会在之后五年内成为某种主流。
说起这本书,最初是在微博上寻找并采访了五位网红,根据真实经历提取了一些我所需要的基本要素,例如:网红是如何赚钱的、新的主播如何“上位“、这个行业的内在规律(包括行业“黑话”、道德红线与潜规则等)。我不仅从学生那里了解到他们对网红及我这本小说初稿的看法,而且了解到这些“00后”是怎么思考世界的——他们在方方面面改变着我——我现在最喜欢看的综艺是《这就是街舞》,听他们推荐的DJ和音乐人,也知道他们通常是如何自由熟练地穿梭于虚拟身份与实体身份之间的。
文汇:你怎么在创作中处理,你个人对网红直播、流量带货等现象怎么看?
周婉京:我之前应朋友胡赳赳的邀请为他的公众号《北京的腔调》写过一篇关于网红直播现状的评论文章,当时针对的是今年突发的张大奕事件。我通过写这篇批评,我发现我对网红本人的关心,远不及我对这些网红公司以及它们背后资本运作方式的好奇。我当时从张大奕所属的如涵公司到阿里巴巴,再到美国一些一直想要做空阿里的公司,都逐一去查看他们的股权结构和在网红经济中所占的比例。我是一个理性的人,而且有点儿轴,所以很快就对这些数据编织的真相(不排除也有虚假成分)有了自己的第一层分析。我发现这些资本中间的关系都是流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作为消费者的我们其实早就已经被算法吸入到这个权力结构之中。今天谁红、谁卖得好,这都是表象;真实的情况是,就算是一个AI来卖我们东西,我们现在被驯化到一种“只要便宜就买”的程度,那些直播播主的叫卖声,无论是“OMG,买它”还是“三、二、一,上链接”都在我们的消费动作中起着迷魂药的作用。但这个消费本身还在深层次改造着消费者,让生活的一切都与消费相关,你置身其中,不得不消费。例如,我一个布朗大学的学生也说,她无法抗拒网红直播,因为直播中卖得东西比她在美国商店里买的还便宜,这一点牵引出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网红代卖第三方产品时如何通过签订排他合同来拿到最低折扣。
文汇:延续了你之前创作脉络,新小说重心有女性成长与友情的母题,这些女孩在你身边朋友中有原型吗,或者说你怎么提炼看待年轻女生一路的披荆斩棘?
周婉京:我也是通过写作这件事儿才发现我是真正关心女性,而且我对身为女性的自己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简单来说,《相亲者女》写的是30岁女性婚恋择偶的问题;《隐君者女》写的是大学毕业女性步入社会之后在“混圈子”过程中逐渐认清所谓的圈子、山头、大佬和自己的故事;这次的《了不起的郝大小》真的是第一次写“00后”,写他们的世界。实际上,我作为一个老了的“90后”,心里特别紧张。尤其是她们生活的状态,她们的语言习惯,她们玩的游戏和看的书,这在一年以前我都是完全陌生的。但是这一年我通过跟他们相处,发现了一种打开他们世界的方式。我在“00后”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会把我当成知心大姐姐讲一些自己不能跟父母讲的事儿。其中包括恋爱、求学,也包括打游戏、赚外快,这些零零散散的故事就被放置在书中郝大小和袁小馍这对女性主人公(双女主)的身上,然后,还有一些旁支的人物现在已经在我持续的写作中涌现出来,将要出现在下一本《了不起的袁小馍》之中,预计在明年3月与大家见面。
文汇:你今年正好三十而立,对于这个年龄段你的心得与愿景是?
周婉京:车子、房子、票子、男子,这些都可以没有。自己必须要有。然后,这个自己对家人和挚友要好,对这瞬息万变的世界要加倍地关心。帮助别人,尽可能多地帮助别人。所以我在上海书展于三联书店的新书发布会上也宣布要把这本书的所有所得款项都捐赠给美国东岸亟需回国的学生。我希望他们都能平安,都能尽早回家。
文汇:“了不起系列”还要继续出续作,这一系列和你之前的隐君者女、相亲者女有什么异同吗?
周婉京:下一本是《了不起的袁小馍》,接着这一本来寻找失踪的郝大小。之前两本“者女”其实是独立的两本小说,第一本是类似于短篇小说结构,第二本就是长篇,这两本之间是独立、没有叙事性连接的;“了不起系列”是长篇系列,两个故事在时间轴上接得上,读者可以继续看,人物也会继续生长。我每天都写,一天都没停过,文学圈里的朋友说我是自律,其实我是要活下去,不写我可能就没办法维持一颗平常心的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