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理解它,感受它。”电影《信条》开场不久,女科学家向男主人公介绍“逆熵危机”时,已然吐露全片最核心的“秘密”。导演、编剧克里斯托弗·诺兰似乎预料到大多数观众对这部新片的迷茫,提前给出了疗愈的忠告。
上周五(4日),科幻动作片《信条》在国内上映,第二天票房过亿,影片中出现的“时空逆流”“祖父悖论”“时间钳形战术”等物理学概念被网友刷屏分析;双向时空场景中的枪战、爆破、动作场景也让观众大呼过瘾。然而,只靠“烧脑”设定和视觉奇观,能成就一部好电影吗?显然,这部炫技电影并未得到广泛认可——《信条》上映首周票房仅2.05亿元;不到两天,已把单日票房冠军还给了《八佰》,而网络评分也从首映8.4分迅速滑落到了7.9分。
过度倚重电影工业创造的视觉奇观,延续着好莱坞商业片的“傲慢”
“烧脑”设定和视觉奇观是诺兰科幻电影最鲜明的标签,他擅长将抽象的科学理论转换为具象视觉语言,创造出瑰丽绚烂的“诺兰宇宙”——《盗梦空间》的多重梦境、《星际穿越》的多维时空都曾让观众目眩神迷。
打破叙事的时空次序,把剧情构建成迷宫,是诺兰的拿手好戏。在《信条》中,他玩起了“逆转时空”的魔术,人类通过时间机器进入“逆熵”状态,可以追溯时光,回到过去。同时,影片借助成熟的电影工业,贯彻了诺兰对于影像视觉的极致追求,令真实的沉浸感得以实现。据悉,《信条》摄制成本高达2亿美元,辗转三大洲七个国家进行拍摄。摄影团队用约160万英尺胶片完成了绝大部分场景的拍摄,甚至真实爆破了一架波音747飞机。为实拍“逆向视觉”奇观,他们还重建了胶卷盒中的机械部件,并重构电子元件,使得摄影机能够正向逆向同时拍摄。
可惜抛开这些炫技成分,《信条》只剩下了“老套”与“老梗”。“逆熵”听起来玄乎,其基本设定仍属于科幻创作的重要分支——“时间旅行”。发表于1895年的小说《时间机器》曾被多次改编成广播剧、电影,并衍生出《回到未来》《十二只猴子》《X战警:逆转未来》等经典科幻作品。而剥开“逆熵”的炫目外壳,《信条》的故事核心则是好莱坞最传统的特工片:影片讲述身手了得的特工(约翰·大卫·华盛顿饰演),被派去执行一项神秘任务,在搭档尼尔(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帮助下,最终拯救了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说,《信条》延续了好莱坞商业片的“傲慢”气质,再烂俗的套路只要更改一个设定,就敢硬甩到观众脸上,凭借电影工业创造的视觉奇观吸引眼球。但这回,诺兰似乎“高估”了普通观众的鉴赏力,更错判了好莱坞的“说服力”。影片上映后,评论区迅速两级分化,与“烧脑”赞誉针锋相对的是“看懂又如何?老套又无聊”的辛辣吐槽。
有影评人认为,《信条》无论主题还是人物都乏善可陈,视觉奇观也没有期待中的那么震撼:多国拍摄场景在叙事上并没有重要推动作用,反使美景沦为背景;重要道具“时空转换门”“最终算法装置”等制作简单粗糙,与撞机、追车的恢弘场面反差强烈;“正逆同框”的实拍镜头固然惊艳,但打斗动作设计直白粗暴,缺乏美感。何况全片充斥着晦涩难懂的物理学知识,大部分都靠角色之间的唇枪舌剑充当“名词解释”,让许多观众昏昏欲睡。
过于复杂的概念设置和剧情结构压扁了人物,也榨干了观众的共情心
对商业片来说,同情心与同理心形成的代入感往往是激发观众共鸣的基础。诺兰以往作品之所以成功不仅在于炫酷设定,还在于其背后有着丰满的情感支撑。如果《盗梦空间》失去对幽微情感的洞察,《星际穿越》抛弃了对人文价值的探讨,这些科幻片还能成为“神作”吗?但《信条》却剥离了人物情感,大多数观众对剧中人的遭遇只能“作壁上观”,难以达成共情。“冷酷的谍战科幻片,带来了视觉上的张力,但缺乏‘心’。”《Timeout》的评论可谓一针见血。
《信条》将太多笔墨耗费在“烧脑”炫技上,庞杂的信息量,复杂的剧情结构把人物生长的空间过度压榨,使部分角色沦为工具人般的存在,主要角色表演平庸而脸谱化。经过长达150分钟的浴血搏杀,主要角色依然扁平而苍白,欠缺情感动机。男主角义无反顾地拯救世界,未了却扬言是自己是“幕后总策划”;反派因得绝症要拉全世界陪葬,最后却异化为“灭霸”式悲情;女主角为争儿子抚养权而枪杀丈夫,但她的挚爱深情只停留在接孩子放学……粗浅生硬的人物描画、强行升华的“神转折”,是电影叙事的致命缺陷。
当下关于《信条》的争论存在一种趋势,有些人把“懂不懂”作为检测“影商”高下的“试金石”,甚至臆想出一条“审美鄙视链”——仿佛看不懂诺兰,就是观影水平低甚至不配聊电影。对诺兰的忠实影迷来说,反复咀嚼电影,发现导演埋下的伏笔,意外创造出多重解读的观影乐趣;撰写解读文章,画出思维导图,在影评中全盘剧透,增添了另类“解谜”的快感。但由此产生“优越感”则大可不必,“考证”《信条》主角究竟穿越几次属于细节问题,并不影响大多数人对整部电影的理解与评判。
毕竟,作为“第七艺术”的电影并不等同于艰深的大学物理随堂考试,更不需要观众考“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