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恩仇记》《茶花女》《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红与黑》……几代读者耳熟能详的法国文学经典背后,著名翻译家、上海师范大学教授郑克鲁是绕不开的名字。这位法国经典文学的“守望者”和“摆渡人”,于9月20日晚10点在沪逝世,享年81岁。
“译事之艰辛,惟当事者知之。”在近60年的翻译、学术、教学生涯中,郑克鲁累计完成了1700万字翻译作品,2000万字研究论著,加上其他各类文字,著述总数超4000万字。商务印书馆近年陆续出版《郑克鲁文集》,涵盖了他一生主要的译著。两年前,他把“雨果小说全集”书稿交给复旦大学出版社,目前该全集正在陆续出版,预计2021年出齐。
中国翻译协会副会长、浙江大学终身教授许钧认为,郑克鲁之为文、为师、为人,用一个字总结就是“实”——有着坚实的学问和厚实的肩膀,他为这个时代树立了精益求精、追求真实的精神,值得后辈们不断学习、研究和深入挖掘。
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坚持“译者同样拥有极高的汉语文学修养”
郑克鲁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怀着使命感致力于给自己热爱的法国文学经典注入新的生命。“通常我只译一流作品。许多一流作家的作品也不全是一流的,那我就挑选其中最好的翻译。我喜欢巴尔扎克,但不是巴尔扎克所有的小说都译,除了他的一些中短篇,我只译了他最重要的《欧也妮·葛朗台》和《高老头》;莫泊桑的300多篇小说,我也只选了其中数十篇译出60万字。”他曾如是袒露心迹。
郑克鲁的第一位博士生、上师大教授朱振武告诉记者:“郑先生谦卑随和,从未听过他炫耀家世,他的为人处世都是一种平和的心态。而在做学问方面,他的译文平实质朴,而非浮华夸饰;尽量忠实源语的句式和句法等语言特征,充分发掘其字里行间的意境、语气、意蕴和节奏等文学要素,合理运用译者的主观能动性,最后取得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艺术效果。”
“翻译是件没有止境的事。”郑克鲁强调翻译时对文字的精心打磨推敲。“做翻译的人对文字要很敏感,比如一页里面出现三个‘美丽’,那这个翻译就算完蛋了。至少掌握了十来个词,要回避老是‘美丽’、老是‘漂亮’。”他认为,外国文学作品译成汉语,需要译者同样拥有极高的汉语文学修养。
比如,雨果 《悲惨世界》中的主教Bienvenu,有人译为“卞福汝”,郑克鲁考虑到读者接受的因素,在不偏离其读音的基础上,将其译为“福来主教”,寓意“幸福来了”,使读者见字如人,一下子便知小说角色的性情品质。在翻译中,郑克鲁亦不避讳生字难字,比如他用“恫瘝在抱”来翻译相关语意,说明福来主教把人民疾苦放在心上的优良品质;《茶花女》中描写男女主人公爱意绵绵,结合原文他用了“鹣鲽情深”这个词,凸显古典的美感,契合原文、不落俗套的同时,也传播了汉语文字之美和深刻蕴涵。
学术研究成果卓然的他,曾推荐“每个女孩都要念一念《第二性》”
一手研究,一手翻译——业内公认,郑克鲁是在翻译、教学和研究三大领域同时取得成就的为数不多的翻译家之一。
郑克鲁196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1987年调至上海师范大学工作,并任中国法国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曾获法国政府颁发的“一级文化交流勋章”。他坦言,自己学习外语或多或少受到曾祖父、晚清改良派思想家郑观应的影响。而在法国文学翻译家光环的背后,他主编的教材《面向二十一世纪教材——外国文学史》《法国文学史》《法国诗歌史》等学术著作影响颇广;他在上海师范大学出任中文系主任时打造的“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专业,至今在国内同类专业中独树一帜。值得一提的是,他对法国文学和外国文学的研究探讨,多基于一手材料的直接阅读与领悟,将翻译实践与学术研究同步进行,并相得益彰。
在他看来,文学作品的“艺术性”格外重要。“现在很多人写外国文学史,还是不注意艺术部分。我对艺术比较看重,一个作家之所以取得那么大的成就,除了作品内容好以外,艺术上肯定是有成就的。”郑克鲁十分推崇法国小说的艺术成就。“《红与黑》《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都是能一口气看完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虽然厚也能看得下去。不可否认的一点是,19世纪西方的小说是很发达的。”
除了文学作品,法国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问世于1949年的学术畅销书《第二性》,也进入郑克鲁的翻译视野。2012年他凭借翻译《第二性》获第四届傅雷翻译出版奖。“法文原版长达1071页,译成汉字约70万字。翻译时,如履薄冰,以准确理解原文为要,不能意译,不时求证,整整用了两年才译完全书。”郑克鲁生前十分推荐这部书,“男人看了会发现‘原来女人是这样的’;每个女孩也要念一念这本书,它告诉了女性怎么认识自己。”
“我喜欢翻译,译书的过程中,是一种享受;如有自认为译得不错的地方时,便感到一种快乐;译完一本书,我觉得了却一个心愿,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所以乐此不疲。”郑克鲁用一生践行着他的理念——“生命,就是你给世界留下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