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恰逢巴金先生逝世15周年的日子。今天我们如何承继一代文学大家的精神遗产?重温巴老的“朋友圈”予当下何种启示?
15年前的深秋,第八届巴金学术研讨会在巴金祖籍地嘉兴举行;15年后,“温暖的友情——巴金与友朋往来手札展”继北京、大连、上海、深圳四地巡展后,又于今天重返嘉兴。
这场回“嘉”的展览,是来自故土的追思和缅怀,集中展出了巴金与鲁迅、郭沫若、茅盾、老舍、曹禺、叶圣陶、冰心、沈从文等40余位友人及其家属的近80封往来手札,以及巴金收藏的沈尹默、林风眠、张乐平、黄永玉等名家的书画作品17幅,无不蕴含老一辈文化人之间的“温暖的友情”。
在嘉兴图书馆“前辈作家与当代创作”主题沙龙上,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用“再续前缘”来形容此次重逢。恰如巴金生前自白:“我的生命大概不会很长久罢。然而在短促的过去的回顾中却有一盏明灯,照彻了我的灵魂的黑暗,使我的生存有一点光彩。这盏灯就是友情。我应该感谢它,因为靠了它我才能够活到现在;而且把旧家庭给我留下的阴影扫除了的也正是它。……我愿意把我从太阳那里受到的热放散出来,我愿意把自己烧得粉身碎骨给人间添一点点温暖。”
在周立民看来,巴金用他的为人为文一直在践行“更大的爱、更大的情,并促使美好与温暖在人间开花结果”。“巴老在文章里写过:我们都是人,我们都要做一个独立的人。这是巴老希望告诉读者的。”位于武康路113号的巴金故居开放到了第十年,珍藏了他一生搜集的几十种外语词典,巴金到老还在学习外语,他和世界不同语种的人来往的书信仿佛无声诉说着,他的理想与人文情怀,持续为当下读者提供着思想资源。”
巴金与友朋往来手札展从最早的1936年2月4日鲁迅致巴金书信起,展出手札时间跨度近六十年。手札涉及的内容,既有创作编译、人际交往、社会活动等方方面面,又涉及大量的日常生活,封封手札展示众多文学大家们之间交往的细节,都来自于作家本人一手史料。“这些信息以小见大,是认识时代和历史变迁的重要资料。书信形式展现巴老与一代大家的交往,这样的展览并不多见。不同于眼下有直播、社交媒体等网络工具,那个年代无非是通过见面、书信、谈话等形式,作家们想什么都可从这一载体中窥见。”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子善认为,书信、日记可能是了解一个作家最隐秘真实的管道,有着多方面的重要价值。
巴金先生曾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孤独的,我有朋友,我有无数的散处在各地的朋友。”这些良师益友之间,无所不谈,真诚温暖,比如:
鲁迅细细指导校样的修改方式:“巴金先生:校样已看迄,其中改动之处还不少,改正后请再给我看一看。”
茅盾表达久别的问候:“久不通信,但知近况佳胜,精神焕发,甚佩甚慰。”
老舍留下便条:“巴金兄,明天中午在全聚德请您吃烤鸭。”
沈从文夫妇珍惜巴老赠的书:“过去一些熟人朋友看到我家有您前面那四本(《随想录》),多来借阅。借是借出了,我心里总犯嘀咕,怕收不回,因为上面有您亲笔题字。”张兆和更是坦诚表露对于友情的珍视:“您在病中寄来的信和剪报,令我们深深感动,从文看后哭了。我们万分珍重你的友情,常望你保重,今年能够见面。”
“光是从沈从文与巴金的互动来看,这么伟大的友情在动荡的二十世纪保持这么好,真是很不容易。”复旦大学教授、评论家张新颖谈到,沈从文结婚时给巴金寄请柬,还把婚房的书房让给巴金写《雷》《电》,自己在院子里写《边城》。
“两人精神深度契合,一见如故用在他们身上真是太恰切了。漫长的时间里,沈从文来上海出差一定去看巴金;巴金去北京开会也会探望沈从文;虽然俩人经常吵架,还写成文章《致某作家》公开发表,但并不影响终生的友谊。而风格的差异恰恰是好的事情,保证了文学生态的丰富健康。包括巴金、沈从文、茅盾、鲁迅等一批前辈作家的创作和翻译,促成了日常写作说话的白话文传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前辈作家的受益者。”
作家孙甘露“云上”连线时,坦言从巴老的为文为人中受益很多,“文学前辈以身垂范,为当代文学留下宝贵的精神遗产,也带来启示,每个作家都要找到自己的声音、特点,这可能是作家穷尽一辈子在探寻的,会伴随写作者的一生。同时,在动荡变幻的历史长河中,如何安顿自己、看待写作、与周遭相处,巴老也以作品和言行为写作者做出示范。”他认为,巴金从不是一个唱高调的人,就像身边的家人朋友,文风平实朴素,把自己放在一个平常人的位置和心态,具备了19世纪作家对人民的关怀、对社会的关切与同情。”
巴金的这份平实与关切,也带给过同时代朋友深深的触动。比如,叶圣陶曾作诗还礼:“巴金闻我居病房,选赠鲜花烦泰昌。苍兰马蹄莲共囊,插瓶红妆兼素妆。对花感深何日忘?道谢莫表中心藏。”
曹禺手书真诚致谢:“我想起半个多世纪以来,你对我极深的帮助、友谊。你介绍我入了文艺界,你不断给我似火的热情,我有许多缺点,你总是真诚地指出来。回想许多事,我能有你这样兄长似的朋友,我是幸福的。”……
从“擦亮心灵”的信札中,我们可以读到深情厚谊,也可读出风骨与信念。“说起中国现代文学馆,巴金正是倡议者、创建者、奠基人。创建之初,巴金就将他晚年最重要的作品《随想录》手稿第二卷及信札、书刊等一批珍贵的文学史料无偿捐赠给文学馆。同时在他的倡议下,冰心、叶圣陶、丁玲、唐弢等先生及其家属,将一批史料也捐赠出来。”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梁飞谈到,经过35年建设,现代文学馆现已成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文学博物馆,有70余万件馆藏。这座文学殿堂是那一辈作家之间情谊的见证,也是他们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
在文学馆正门的影壁石上,镌刻着巴金先生的一段话:“我们的新文学是散播火种的文学,我从它得到温暖,也要把火传播给别人。”这是巴金为人为文的精神写照,也是每一代文学馆人的初心与使命,从资料中心升级为构建公共的精神空间,文学馆、名人故居等如何经过通过策展将文学精华原汁原味呈现给读者,提高社会的文学美学素养,正是眼下的信札巡展所极力探索的。
巡展系列活动的诗朗诵,选择了塘汇李家祠堂,深情吟诵中表达对一代大家的致敬。巴金生前曾两次来嘉兴塘汇李家祠堂寻根——1923年6月3日,19岁巴金和三哥李尧林(巴金原名李尧棠)第一次回到祖籍地嘉兴,祭扫李家祠堂;1924年1月13日,巴金和三哥再次回到塘汇。此次两人还在嘉兴南门西米棚下15号(今梅湾街)四伯祖李熙平家住了10天。1924年,他写了文章《嘉兴杂忆·塘汇李家祠堂》……
此次嘉兴站的展览中,还展出了巴金生前保存的沈尹默、茅盾、冰心、张乐平、黄永玉、黄苗子等友人赠予的近20幅珍贵的书画作品,所展示的不仅是作家、书画家精美的作品和精湛的技艺,更像是一位世纪老人和他的朋友们,历经风雨后仍然不变的纯真友情。
图片:主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