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公众人物,钟南山的事迹几乎人所皆知,文学的书写空间在哪?战“疫”中的医者仁心、众志成城的中国力量,作家能否第一时间捕捉记录?鲁迅文学奖得主、作家熊育群撰写的长篇非虚构作品《钟南山:苍生在上》,首发《收获》杂志长篇专号2020春卷,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引发文学界内外强烈关注。
今天下午的上海市作家协会大厅,迎来久违的文学聚会,首发研讨会现场,新鲜出炉的《收获》垒成一摞摞醒目的“文艺蓝”。
“发表非虚构作品,对于沪上老牌文学杂志《收获》来说,并不稀奇;但这次从主动组稿、火速联动,到精益求精打磨出版,创作者与出品方以如此近距离的方式,对关系国家命运和民族苍生的大事件及大人物进行艺术呈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和立场,实属可贵。”著名评论家、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潘凯雄认为,主动发声释放了强烈信号——疫情之下,文学不能缺席,必须在场,并尽力“高质量在场”。
“不造神”,透视人物背后的种种符号
“钟南山是值得书写的。他活着就是一个历史人物了。写作者有责任记录他写好他。他的所作所为,将成为我们民族的精神财富。”从广东专程赴沪的广东文学院院长熊育群感慨,埋头写作的一个多月里,除了晚上五六个小时睡觉,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一直与钟南山的助理保持热线联系,“我一边写一边问,他提供了很多细节,重要的事情也得到了钟南山的印证和解答。不少专业人士都提供了帮助。”
巧合的是,早在17年前的SARS非典时期,熊育群在羊城晚报当编辑时,就亲历了钟南山多次发声与抗非现场,“批他的人,凶狠的表情我至今记忆清晰。在那个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他的压力,一般人将是难以承受的。”在作家看来,能够近20年持续关注追踪一位中国大医固然是种缘分,但进行文学创作时,“我不造神,不想神化任何人,人都是一样的,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自己的缺陷,我只把他当普通人来写。”
不造神,是第一步;心态放平后,如何写出人物内心的复杂风暴和他背负的种种符号,则考验着职业作家的专业度和表现手法。
作为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呼吸病学专家,今年84岁的钟南山,步履稳健,身形挺拔,以其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的发言“屡上热搜”。12万字《钟南山:苍生在上》从新冠肺炎与非典两场疫情钟南山的忘我投入写起,笔触探入他的精神世界,六个独立而又相连的章节,两场相隔12年持续的观察与采写,从钟南山家庭成长环境,到他的求学之路、爱情与婚姻、医学追求……从最平凡的日子到充满挫折的命运,在时代变迁与复杂严峻疫情的广阔背景中,大量翔实丰富的细节,刻画出立体真实的仁医形象。
“钟南山、张文宏,他们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而是投射了很多时代情绪。从平面化的典型标杆,到立体饱满的性情中人,这种复杂性的细腻刻画,是文学最基本也是最难的硬骨头。”潘凯雄评价,这类题材还有一大难点在于,人物内心活动的描摹,“焦虑纠结矛盾欢乐的情绪,如何把握逻辑上的尺度与表达尺寸?钟南山不仅仅是电视画面上的帅老头,更是有血有肉可亲可敬的,内心的波澜起伏,需要创作者不是一般的在场,除了态度上的严谨,更离不开文学专业度,才能淋漓尽致地把人写活、写立起来,为抗疫文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久违的“崇高感”回归,为宏大叙事注入人文底色
这部钟南山传记作品“落地”上海,也离不开沪上出版人的一腔赤忱与敏锐嗅觉。
“此前收获公众号先推过战疫实录片段,文章打开率很高,我立刻组稿,基于两个判断:钟南山这个人物值得写,熊育群的能力值得信赖。”牵上线后,《收获》副主编、作品责编钟红明,对密集改稿的经历仍“心有余悸”——“作者在不同时间段发来修改文档,不同的修改痕迹叠加,版本多到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有时为了确认某个数据或细节,我也跟着翻遍了卫健委和官方网站的确诊病例及动态,大熊自称成了半个病毒专家,我这一轮轮下来,也对疫情整体时间轴有了清晰的记忆。”她认为,与现实零距离的题材,要让文学性不被坚硬的现实埋没,让艺术在接近纷纭社会时不至于窒息,必须要有飞扬的灵魂。
“当钟红明告诉我熊育群在写钟南山的非虚构作品时,我就隔三差五地去骚扰大熊。三月中下旬,我俩常在夜深人静时交流,他奋笔疾书,最初计划写六万字,最后成稿十几万字。一次次的催逼,一次次的交流,有一次熊育群跟我开玩笑说,都被你逼得要吐血了!当时全国有很多出版社和刊物以高价来争抢这部稿子,感谢熊育群对《收获》的信赖和情义。” 《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评价,写《钟南山:苍生在上》时,作家没有醉心于去收集八卦和简单讲故事,而是尽可能多层次多侧面地去展现钟南山作为医务人员的典范、作为一名国士所代表的丰富斑斓的精神世界。“钟南山院士紧蹙的眉头镌刻的是民族的记忆,他貌似平淡简洁的话语,承载的是知识分子的责任担当和家国情怀。”
对此,评论家、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尧深有同感,他观察到,以钟南山的精神人格,来呼应时代命题,是一次“难度系数很高的写作,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非议”。可喜的是,这部作品作出了可圈可点的探索——恢复了“久违的崇高感”,而对宏大叙事的驾驭、对芸芸众生的人文关怀,是时代需要的文学底色,“要写得举重若轻,创作者往往需将自己也置于钟南山的位置,揣摩面对疫情风暴时的真实真切感受。这也体现了文学的使命感,要对一代人有所交代。”
恰如熊育群所说:只有把钟南山的人生写透了,才能写出钟南山为何敢医敢言,才能理解他的性情、胸怀和作为。比如,作品中的“重头戏”是描述钟南山院士临危受命奔赴武汉——1月18日晚,钟南山赶到了人山人海的广州高铁站。正当春运,去武汉的高铁票早已卖光,事情紧急,颇费周折他才挤上了G1022次车,在餐车找了个座位,打盹的照片广泛流传,令人动容。
“他走得非常匆忙,羽绒服都没有带,只穿了一件咖啡色格子西装。作为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他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尽管疲惫,他打开电脑,开始研究。”熊育群以细腻笔触娓娓道来:抗击非典那年钟南山67岁,今年84岁,17年的岁月在他青丝上留痕,秋霜似的白发笼在他的额头。想不到耄耋之年他还要与病毒交战!有网民说,“他劝别人不要去武汉,他却去了。明知道老年人最易感染”。
正是有这样的国士相守,让苍生有望,国家安宁。
沪上“文学出版共同体”集结,时代轻骑兵大有可为
事实上,除了《钟南山:苍生在上》,上海文学界出版界携手合作,涌现了《第一时间——写在春天里的上海报告》《查医生援鄂日记》《方舱记忆》等一批纪实作品,令人对这座城市肃然起敬。
“我们欣喜看到,更多当代优秀文学作品留在了上海。以《收获》长篇专号为例,此前是与长江文艺出版社合作,这次春卷里的数部作品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单行本,过往优秀作品的影视化也在接洽中。”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总裁阚宁辉道出了业内期待:沪上集结紧密相依的“文学出版共同体”,正全方位服务上海文学创作的壮大,助推好的作品影响力“出圈”,体现文学界出版界评论界新闻界的共同文化担当。
作为巴金和靳以创办的文学刊物,《收获》努力保持虚构作品的高水准之外,也注重纪实文学、非虚构作品的培育开发,冯骥才表现改革开放历史的非虚构三部曲、严平散文专栏《他们走向战场》写抗战时期党所领导的演剧队经历、万方写她父亲曹禺的《你和我》、程小莹《白纸红字》描绘左联与鲁迅交集的故事、薛舒《远去的人》关注老年人社会问题等一系列纪实文学,陆续首发《收获》,直面生活,关注民生,展现了时代的精神面貌,也凸显了纪实文学这一“时代轻骑兵”的文体优势。
眼下,《收获》第三期的散文头条《一个志愿者的抗疫实录》,记录了作者如何从国外回来禁足在家,最终走出家门成为社区志愿者团长的过程。“紧扣时代脉搏,呼应大众心声,非虚构写作迎来了新契机。当文学有了速度、温度和力度,就不会轻易褪色或速朽。”上海市作家协会党组书记王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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