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毛泽东和机要秘书张玉凤
我担任机要秘书,感到最难做的事情是读东西。每天收完文件,处理完该办的一些事情,便来到主席面前,开始了我的另一项工作,给主席读文件、报告或书。我读文件读报纸自然是没有困难的,自我感觉还不错。比较困难的是读书,特别是那些古书,要读出感情,读出点味儿就感到很困难了。给这位博览群书、通今博古的大知识分子读书,对我这个年轻人来说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是能力不足。特别是遇到那些没有标点符号的古文,间或出现一些不认识的字,读起来总是很别扭,读出来自然也枯燥无味,听的人也不会有舒服的感觉。不过,主席总是耐心地听着,还不时给我纠正读错的字和音,教我什么地方该怎么读。
主席告诉我读诗、词、歌、赋和读书的不同之处,诗有五言、七言,还有平声支韵、去声经韵、上声养韵等等,按这个韵律来读,基本就可以了。而赋则不同,要抑扬顿挫读出感情才行!你这样平平地念,像寺庙里的和尚念经。
每当我要给主席读文件时,老人家就开玩笑地说:“你又要念经了。”我知道,主席既是开玩笑,也是在鼓励我。那段时间,为了读得好一点,我确实做了许多努力,怎奈我才疏学浅,一部古文、一部“二十四史”拿来就读,对我真是很难很难的。主席常常安慰和鼓励我:“别着急,多读几遍,读熟了就会好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读的东西也多了,有老人家的耐心指导,我的确也学到一点东西,有时也不知不觉全神贯注把自己融进那首诗或文章之中,有时有人进来,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1976年,这个多灾多难的年份,不到半年时间周总理和朱德委员长相继故去。痛失两位老战友,毛主席的痛苦心境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
记得有一天,主席在病床上,让我找来(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庾信的一首《枯树赋》。这首赋主席早已熟读过,前几年还嘱咐印大字本呢。全赋大部分章节老人家都能背诵下来,即使在病魔缠身的晚年仍能背出。
在主席的病床边,我读着这首赋,读得很慢。主席让我连续读了两遍,他一边听着,一边默记着,后来他说自己来背诵。此时,他虽不能像过去那样声音洪亮地吟诗,但他仍以微弱而又费力的发音,一字一句富有感情地背出。主席背得很好,除少数几处需偶尔提示一下句首外,均全部背诵自如了。他的声音、他背诵时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令我终生难忘,感慨万千。
我读了两遍,主席背了两遍,近半个小时,已超过医生规定的时间。为了不使老人家太劳累,只好停住,请他休息。究竟是这首赋对人间事物描写得真切、透彻,还是抒发了主席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感慨,这不是用几句话能说明白的。后来,主席也常常吟诵着这首赋,直到他不能讲话为止。这是他诵读的最后一首赋,也是我为他最后一次读诗读赋。
——摘编自李静主编的《实话实说丰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