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格罗斯伯格：我把特朗普和被他吸引的极右势力称为 “破坏球”

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传媒教授、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劳伦斯·格罗斯伯格在新著《在隐藏的混乱之下：特朗普和美国右派的战斗》（Under the Cover of Chaos：Trump and the Battle for the American Right）中对美国的政治现状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批评。他将“特朗普现象”放在自里根以来的整个美国政治谱系中去考察，为我们理解美国当下的政治图景提供了一个新的叙事。

报：在今年的新书中，您对美国政治现状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批评。您指出，应该正视一个事实：特朗普的背后是美国战后保守主义的崛起。

劳伦斯·格罗斯伯格：让我们重新回顾一下历史。在 20世纪50—60年代，保守主义被重新定义，成为今天我们说的 “新右派”。他们非常具有自己的战略，其中一个关键人物曾这样说:“现在我在纽约，我要去加州，所以我搭了某个车去芝加哥。我并不想去芝加哥，但这让我离加州更近了。”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也知道妥协的重要性，为了让竞选更有优势，他们抛弃了自己阵营里那些极端种族主义者、法西斯主义者，不让他们公开露面发表言论——这是从里根到布什的做法。但这股极右势力在暗处悄悄地壮大。现在，这股极右势力的 “英雄”是特朗普。我把他和被他吸引的这股极右势力称为 “破坏球”（wrecking balls）， 他们想要的就是反对现有建制，在国内，几乎特朗普的所有举动都是有意无意地在政府部门内部制造混乱，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策略。在国际上，他们也在试图推翻现有的国际秩序——他们不敢拿IMF下手，因为那样的话经济后果太严重，很有可能再来一次像2008年那样的金融危机，所以他们就对准最容易下手的WTO。

报：过去50年来，美国右派保守主义势力在不断崛起。您在书中也这样说： “这个故事，也许是我能想象出来的最噩梦般的故事。我的紧迫感来自于我的失望，我所期待的人们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复杂、激烈的对话并没有真正形成。”作为左翼学者，您觉得问题在哪里？

劳伦斯·格罗斯伯格：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一直在向右走。你不得不承认，右派确实非常具有“战略性”，他们在阅读我们，他们读福柯、拉克劳，然后他们使用这些理论，但我们左派却从不了解他们的理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想让人们看到的故事——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特朗普，他只是一个浮标，真正要对抗的是他背后的战后保守主义暗流。民主党的问题在于总是试图将一切道德化，把右派候选人的某些言论仅仅当成是他们个人品质的败坏，但其实这些都是他们的一种政治宣称，背后是其内部阵营的分裂。特朗普并不是右派中第一个以挑战道德规范行事的人，还有帕特·布坎南  （Pat Buchanan）， 安  ·  库 尔 特（Ann Coulter）， 萨 拉·佩  林（Sarah Palin）， 他们都是反动保守主义的代表，他们拒绝让一切规范约束他们的行为，他们的不文明是一种“战术”。但有些讽刺的是，对于这些人，美国的左派知识分子们仅仅只是在规范的层面上指责他们，说这些行为不够 “正派”。

报：您刚才提到，西方左翼理论的问题在于并没有在智识上为我们提供新的知识，而更糟糕的是，左翼理论也正在被对手使用。

劳伦斯·格罗斯伯格：我经常让我的学生设想这样的对话：现在有一位基督教官员，他想禁止性、毒品、色情业，因为他觉得这些都应该是不合法的；同时，又有一位经济学家，他说一切都应该是合法的，因为有利可图。你如何说服这两个人支持同一个政治阵营？我不知道，但右派做到了——他们支持里根，支持乔治·布什。而现在，右派又把左派那里代表差异性、不可还原的诉求以 “美国优先”的名义链接起来——哪怕这只是特朗普开出的一张 “空头支票”，他并没有告诉人们如何去衡量和实现。这一切都让右派看起来很有 “力量”，却也是我想指出的左翼理论所存在的问题。

（本文节选自2018年8月31日学人：《美国文化研究学者、北卡罗来纳大学传媒教授劳伦斯·格罗斯伯格：特朗普只是一个浮标，要对抗的是他背后的暗流》）

作者：本报见习记者 陈瑜
编辑：陈瑜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