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学术研究不能食洋不化

近年来，乔布斯改变了人们的通讯、交流乃至阅读方式，马云改变了人们的消费购物乃至其他许多生活方式，但我们的认知和研究方式、思维模式却没能被改变。我们的文学艺术，特别是外国文学研究和翻译研究却始终见不到太多亮色，更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许多翻译人、评论人和教书人还沉浸在过时的西方文论、国外理论和写作手法之中，有的甚至把一些短时的思潮或西方学者一时的呓语误当成理论或主义。有些我们崇拜有加的所谓主义或理论连西方人自己都懵懂无知，而这些都一股脑儿地成为我们追逐、研究和教学的主要内容。

我们还在吃洋快餐，捡洋垃圾，吃人家嚼剩下的馍，沉浸在食洋不化、甚至模仿拼贴的状态中。

前些年，我请美国教授在一家饭店的大厅吃饭，电视里的内容让他大发感慨。他不解地问，为什么电视里的表演秀类的节目总是仿效美国三四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东西？实际上，我们这些从事文学评论和翻译研究的人，跟娱乐界有很多相似之处，许多地方都是仿效、跟风、低端模拟，甚至拷贝不走样。再拿到国际给人看，遭冷眼、冷落甚至奚落后，不思悔改，还抱怨对其不公。

我们常常不知道为什么做研究，为谁做研究，怎么做研究！我们言必称欧美，认为这样才是高大上，否则就是低矮矬。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各种各样的西方文学文化批评理论的引进和译介极大拓展了我们的批评视阈和思考维度，也一定程度上丰富和繁荣了我国的文学与文化，但同时也出现了我们的文学文化批评言必称弗洛伊德、拉康、海德格尔、萨特、巴赫金、德里达、利奥塔、赛义德等等；或某某理论或某某批评，如形式主义、精神分析批评，直觉主义、存在主义、原型批评，解构主义、结构主义、女权主义批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东方主义、新历史主义、生态批评，不一而足。语言学不能不提索绪尔和乔姆斯基，翻译学不能不提奈达和德里达，文学不能不提的就更是数不胜数，不这样说似乎就落伍了，就不懂文学批评了，就不会解读作品了。但这些年来我们很多人很多时间是在为西方人的某种学说甚至是某句话做阐释，做解说，做宣传，全然迷失其中而不觉。试想，没有自我意识、特别是自主意识的文学与翻译批评还能称得上真正的批评吗？这样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能够给学界带来学术贡献吗？有些人说莫言的作品主要是学习了马尔克斯的 《百年孤独》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等欧美现代主义意识流小说，其实仔细阅读其文本，莫言向比他大300多岁的同乡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等中国文学经典学习的东西，远超过他向欧美的前辈和同行们学习的东西。莫言的作品植根于家乡土壤，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当然同时也较好地做到了转益多师和兼收并蓄，这才是其作品走向世界的深层原因。

特里·伊格尔顿在新千年伊始就在其名著《理论之后》中反思了西方多元文论造成的危害，鲜明地指出目前西方的文学和文学研究钻进了死胡同。文学批评家大卫·杰弗里曾痛心地说，后现代反权威的多元解构理论给西方文明带来的破坏比两次世界大战都严重。可见，英美等西方学者早已开始对这些话语进行了反思，而我们的文学研究和翻译研究以及相关教学还在沉湎其泥淖之中不能自拔，甚至乐此不疲地鼓吹连西方人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及的某些理论。

7年前，我仔细翻阅了美国人编的语文课本（12－18岁，也就是初高中学生使用），他们的语文教科书迥异于我们这些年的语文课本。他们的重心都放在“文明的交会”“国家的诞生”“国家的发展”“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繁荣”这六个板块上，选文基本上都是自己国家经典作家的作品，内容全是我们今天所提倡的正能量。他们教育孩子的目标是让他们忠于和爱戴自己的国家。我们的一些语文课本，就像我们的文学批评和翻译批评一样，好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为他人做注释做宣传，培养孩子和教育学生好像是为别人别国培养似的。

文学研究和文学翻译研究是不可分割的，两者都要从文本出发。而文学研究特别是外国文学研究和翻译研究也存在着同样的症结——很多学人依赖甚至套用西方文论，自己的话语处于严重缺失状态；许多研究者自己不翻译，却硬要研究翻译，而且二者的共同点都是套用人家的理论，食洋不化。

我们静下心来想一想，哪个一流作家是套用某个理论去创作的？巴尔扎克还是左拉？伍尔夫还是福克纳？是莫言还是贾平凹？哪个翻译家是套用或依据某个翻译理论去翻译的？比如翻译家郑克鲁先生，比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译者许钧先生，比如村上春树的主要译者林少华先生等等，他们套用或依据过什么理论？据说有人仔细研究之后，说他们采用了这个理论或那个理论，他们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唯洋是举、唯洋是尊、唯洋马首是瞻的做法可以结束了！唯俗唯搂（low）唯别人理念和标准是尊的做法可以换换了！

我们必须要有文化自信和翻译自觉，要在学习吸纳一切世界文化遗产的基础上打造自己的文学艺术理论包括翻译理论，要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与世界平等对话，向世界展示我们自己，使我们的研究、文学创作与翻译登上世界舞台，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作者：朱振武

编辑：薛伟平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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