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时间 | 周杰伦的《止战之殇》,你听懂了多少?

2018-12-31信息快讯网

CHAPTER3《止战之殇》

在很多歌迷心中,周杰伦的“黑暗三部曲”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黑暗三部曲”的前两首分别是《以父之名》与《夜的第七章》,第三首则是《止战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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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应当是三部内容各自独立又互相联系的作品。《以父之名》与《夜的第七章》两首词作在手法写作上均侧重于叙事,篇幅长而华丽,风格阴沉,的确适合称为“黑暗姊妹篇”——这大约也是因为二者的词作均为黄俊郎之故。反观《止战之殇》《夜曲》《威廉古堡》三首曲目,无论在风格、内容还是写作手法上都异于前二者,所以将其中的任何一首并称为“黑暗三部曲”似乎均不妥帖。

这并不是说《止战之殇》不如《以父之名》和《夜的第七章》优秀。如果将拥有长篇叙事的后二者看成一部小说的话,那《止战之殇》无疑就是一首诗。歌词在最开始就是三句干脆利落的断句:“光,轻如纸张;光,散落地方;光,在掌声间隙中它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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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诗性的表达是《止战之殇》与“黑暗姊妹篇”最明显的区别。而更深刻的区别在于,《以父之名》和《夜的第七章》意图挖掘人性中的孤独与欲望,而《止战之殇》则将目光放到了现世,尽管是一个“非常态”的现世——它是一首披着流行音乐外衣的、彻彻底底的反战歌曲。它以战争前夕大人们“在座位上静静地看时间如何遗弃这剧场”为始,以孩子“醒来有面包当早餐”“口袋里有糖”的简单愿望为经过,最后又分裂出农夫“烧毁土地跟村庄终于拿起枪”的反抗结局与说书人“慢慢习惯放弃了抵抗”的顺从结局,清晰地勾勒出了战争的残酷与被战争裹挟的弱小人们的不幸命运。

只是,《止战之殇》犹有未尽之意。诗性的语句常常可以通过不同的断句方式表达出不同的意象甚至是含义,唐代诗人杜牧的那首《清明》在不改一字的情况下被后人演绎成了词、曲甚至是剧本,而《止战之殇》从标题开始就此留下了余地。止战之殇,是止“战之殇”,还是“止战”之殇?从反战歌曲的诉求来看,显然应当是反对战争之殇;然而从人类战争与反战的历史来看,似乎“反战”这一事件本身之殇显得更加真实,因为——

对于人类来说,反战是一个看起来天经地义,细细分析起来又让人困惑不已的概念。

止“战之殇”

从词源来看,战争(war)理当早于反战(anti-war)出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人类从神话时代开始就布满了战争影像:希腊罗马神话中几代天神的夺权与杀戮、基督教神话中牵涉到三分之一天使的反叛、阿兹特克神话中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太阳纪更迭,甚至是中华神话中黄帝、炎帝与蚩尤的中原角逐……可以说,人类文明就是从战争堆里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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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神话,人类信史依然写满战争。苏美尔、巴比伦、古埃及、古希腊、古印度……关于这些古文明最惊艳的史诗,都与战争相关。后人耳熟能详的帝国名讳背后是整齐划一的金戈铁马,相比之下严格意义上的反战史,要等到大航海时代之后才逐渐清晰。18世纪时,欧洲各国的议会渐渐开始反思热衷了几个世纪的扩张运动,越来越多的议员对战争投了反对票,虽然他们从未否认,正是漫长的扩张运动缔造了欧洲列强的辉煌。

这些宏观历史似乎在提醒着人类,战争比反战更加古老、悠远与理所当然——相比于战争,反战更像是战争疲惫后的偶然产物。面对战争,人类真的更热爱和平么?抛开时间纵深,从战争与反战学科的发展程度来看,或许也能寻找出答案。

战争学,或者说是军事学是一门严格意义上的理论科学,几千年来,各个民族的军事家早已将其打磨得蔚为大观。以春秋时期的军事学圣典《孙子兵法》为起点,中国各朝的兵家著述如接力一般:战国时《吴子》、唐朝的《太白阴经》、明朝的《纪效新书》……近代以降,欧洲军事家又缔造了一场新的军事学发展高潮,克劳塞维茨《战争论》、马汉的《海权论》、索科洛夫斯基的《军事战略》、杜黑的《制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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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

在这些或古或新的军事学著作中,军事家们对战争的解读严谨而不失热情。孙子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克劳塞维茨表示“战争不是消遣,不是冒险和获胜的冲动,也不是放任热情的结果,它是为达成严肃结果而采取的严肃手段”——尽管两位作者生活的年代差距两千余年,但对战争的重视程度却丝毫不差。

如果说军事家们因为专业的偏爱而过分地抬高了战争的意义,那在非专业人士眼中,战争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就在《孙子兵法》诞生后不久,当时的秦国经流传着一首振奋人心的战歌。这首诗歌后来被收录在了诗经中,因而得以流传于后世,它就是著名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无衣》言辞干练、慷慨激昂,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为国征战的热情。据《左传》所载,《无衣》作于鲁定公四年(前506年),两百余年后,这个国家的子民们将在新王的带领下投身于统一战争中,并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秦朝。又过了近千年,诗仙李白还依然对秦王的统一大业念念不忘,挥毫写下了一首气势雄浑的古风:“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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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每一场战争都能有“虎视何雄哉”的霸气,当国土沦丧、山河破碎之时,人们同样希望通过战争恢复往昔的荣光,于是有了陆游的“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或是黄道周的“老臣挤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

而在乾隆眼中,连年的战争更是他通向神坛之路。受降廓尔喀后,乾隆自封为“十全老人”,兴致勃勃地写下《十全记》:“平准噶尔二,定回部一,打金川为二,靖台湾为一,降缅甸、安南各一,即今之受廓尔喀降,合为十。”

从先秦时士卒传唱的《无衣》,到唐宋诗家眼中的王师,再到帝王笔下的“十全武功”,对战争的热情跨越时空与阶层。抗击外寇的豪情、还我河山的愤懑、开疆拓土的雄心……这些情感积沙成塔,最终缔造出了人类对战争的群体性狂热。

而从辩证的角度来看,这种狂热或许又是追求和平的最佳方式,因为将战争进行到战无可战的时候,也正是和平到来的时候,止“战之殇”,就成了战争最好的理由。

“止战”之殇

相比于精细而富有热情的战争学,反战只能勉强算做一门经验科学。它没有严谨的理论体系与足够的概括性,每一次反战风潮的出现大多是源于对已发生战争的事后反思——虽然这种反思很难阻止新战争的爆发,最终步入“后人而复哀后人”的循环。

反战也能分为两端。在一端,反战与战争是同义词:《孙子兵法》中推崇“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国时代曹魏群臣以“若绥之(蜀汉)以文德而俟其变”为由阻止曹丕南征,鸦片战争前英国议会投了262张反对票,这些事件中的反战只是为了控制成本,从而转向“上兵伐谋”的高级战争之路。

另一端,反战是反对战争本身的残酷,这才是真正的反战。从这个角度来出发,有学者将反战运动的起点追溯至一战后欧美的反战风潮,但这条时间线或许能够延长至美国独立战争之前。面对独立呼声日益高涨的北美殖民地,英国下议院开始反对对美国的进一步战争,为“巴黎和平”铺平的道路。美国内战前,美国的反战浪潮开始发酵,和平主义与不干涉主义大行其道,期间诞生了美国和平协会这一反战组织和以《和平之书》为代表的众多反战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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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给世界尤其是欧洲各国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于是的反战运动终于在战后初具规模。1927年,剑桥联盟组织了“只有采取坚定不移的和平主义才能确保持久和平”的辩论;1933年,牛津联盟提出了“众议院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为其国王和国家而战” 的辩论,这两次辩论均以反战派的胜利而告诉。只是,这种绝对意义上的反战主义似乎成了绥靖政策的助推剂,而后者又间接酿成了二战。反战与战争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相辅相成的呼应,这或许是反战者始料未及的。

二战之后,反战浪潮与战争之间的呼应更加明显。从越南战争开始,南非边境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顿巴斯战争……几乎第一次战争前后都伴随着针对性明显的反战运动。只是,反战者与前辈们一样未能阻止战争的发生,他们最大的成就,或许只是孕育出了大量的反战文学与艺术作品。

小说界,有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或是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音乐界,有莎拉·布莱曼的《战争不再》或是约翰·列侬的《给和平一个机会》;绘画界,有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或是达利的《内战的预兆》……而周杰伦的《止战之殇》,或许也会成为反战天空璀璨群星里的一小道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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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仅仅将焦点放在反战这一种人类感情上,反战的作品还可以更具纵深——如在李白歌颂秦王功业的同时,就曾有着杜甫的“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的悲怆。这些反战作品,无疑是优秀甚至是伟大的。然而它们在控诉战争的同时,也预示着为什么反战事业很难有真正的起色:《西线无战事》是关于一群少年士兵的故事,《铁皮鼓》的主角生于一个普通的乡村,而杜甫的反战诗作中,也大多是征夫怨妇、老妪病母。回到《止战之殇》,歌曲里的主角,也是被战争所裹挟的孩子、农夫和说书人。

这里没有王侯将相、将略兵机,所有的主角平凡的小人物,这些弱者对战争的控诉也势必只是种种对残酷社会的直观感受,而缺乏缜密的逻辑推理。在物质化的世界,小人物斗不过大人物。在精神化的世界,感受斗不过逻辑。反战与战争之间,反战从一开始就败了。

于是《止战之殇》中,无论是说书人也好,孩子和农夫也罢,他们与“恶夜燃烛光,天破息战乱,殇歌传千里,家乡平饥荒”一样,都只是战争的背景。

“止战”之殇,终究只是人类历史上不可避免的悲剧。

结语

战争的成果太具有可视性。版图扩张,经济崛起,英雄辈出,所有伟大民族的荣光都来自于战争的淬炼,而战争的伤痛往往只是一个个数字,只存在于时代小人物的世界里。当后人翻起胜利者书写的史书时,实在难以品味小人物的细枝末节,却容易被帝王叙事里的赫赫武功所吸引,偶然出现一个杜甫,也会淹没在众多的李白、陆游、黄道周之中。而李白们,纵然偶尔也会有“良人罢远征”的期盼,却依然要以“何日平胡虏”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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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战之殇,或许还是“止战”之殇更为贴切。

熊培云在《玫瑰花的早晨》曾以这段话结语:“文明就像是一条筑有河岸的河流。河流中流淌的鲜血是人们相互残杀、偷窃、争斗的结果,这些通常就是历史学家们所记录的内容。而他们没有注意的是,在河岸上,人们建立家园,相亲相爱,养育子女,歌唱,谱写诗歌,甚至创作雕塑。”

反战者的痛苦,好战者都看在眼里,但从未放在心上。

作者:江隐龙

编辑:李思文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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