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带来的贫困扼住了他们命运的喉咙，精神关爱对他们有意义吗？

上海市帮困互助基金会今年资助了一个以因病支出型贫困家庭为服务对象的公益项目，项目在上海市静安区共和新路街道实施，40户对象家庭将获得关爱服务和互助支持——和政府的制度性救助不同，这个名为“帮侬一把，从心出发”的项目不涉及资金帮扶，只关心人的精神建设。

对于那些被贫困扼住了命运喉咙的人来说，精神关爱有意义吗？大家的直觉答案是肯定的，精神世界的强大和社会关系的恢复，必然能够帮助人们更好地走出困境。但同时，不论竞标成功的社会组织还是初次尝试此类服务的基层社区，心里都有些没底，不涉物质的关爱看上去很“虚”，如何操作落地又如何评价其效果是个难题。他们有一年时间来验证此事。

不是制度救助，而是公益服务

没有人愿意遭遇“因病致贫”。一场可怕的疾病不仅会在身体上击垮一个人，还可能把整个家庭拖入贫困的泥沼。社会对这一问题的关注由来已久，公共政策对因病致贫人群的救助体系也正逐步建立。

上海在2013年制定了“因病支出型贫困家庭生活救助制度”，对“因患病导致医疗费用等刚性支出较大，实际生活水平低于本市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的城乡居民家庭”，由政府给予基本生活保障，迈出了解决支出型贫困问题的第一步。

2018年7月，上海首次将“因病支出型贫困家庭”纳入医疗救助范围。符合救助标准的两类对象家庭，全年最高救助限额为每人13万元。这是救助制度继续完善的重要一步。

“帮侬一把”项目与上述制度性救助不同，它是社会组织开展实施的公益服务，不涉及资金帮扶。项目内容包括三方面：一是运用专业社工力量，开展贫困家庭上门问候、心理咨询、沟通疏导、服务转介等个案帮扶；二是为因病致贫家庭搭建倾诉、分享、共勉的平台，比如由心理咨询师主持的“互助小组”，促进家庭之间的交流，鼓励他们相互学习、相互支持；三是依靠社会力量和社会资源，为服务对象提供医疗康复指导、营养膳食辅导、法律咨询服务等多样化服务内容。

▲  “帮侬一把”志愿者在服务对象家中

资助这一项目的上海市帮困互助基金会，是一家“弘扬社会互助共济精神，协助政府为特殊困难市民提供应急性、临时性、综合性帮扶”的社会组织，成立于2003年12月，“帮侬一把”正是它的综合帮扶品牌项目之一。2019年基金会在全市资助了20多个“帮侬一把”项目，共和新路街道的项目是其中唯一一个专门针对因病致贫家庭的。

医生、护师、心理咨询师，你需要哪个？

截至2018年11月，共和新路街道共有因病支出型贫困家庭103户，涉及143人。项目承接方、上海静安区常青公益人服务社与街道共同排摸筛选，确定了本年度服务的40户家庭。

正如大家所预料的，在前期的需求调研和初期的上门服务过程中，服务对象的反应都不是太热烈。有些人甚至直接表示，他生活中最紧缺、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精神帮扶，“我家缺钱、缺房，但是医生、护师、心理咨询师……好像没什么需要。”

“服务对象自身都不认为他们有精神关爱需求。”上海静安区常青公益人服务社的项目负责人施凤珍说，他们向所有家庭发放了需求调研问卷，了解大家的意向，比如“您最需要哪些专家提供服务？”选项有护师、按摩师、律师、心理咨询师、营养师——这些专业服务人员并不来自他们机构，而是通过各种渠道从社会上约请，比如护师就是来自华山医院的志愿者。

有些人没选，有些人胡乱打勾，比如勾个“律师”。施凤珍问选律师的那位：“你家里要打官司吗？”对方摇摇头。施凤珍又说：“你的身体还在康复，我推荐医生或者护师。”对方这才确定了人选。作出了明确选择的服务对象中，需求最大是按摩师和医生。他们中有些人有腰椎间盘或颈椎毛病，有的人曾经发生中风。

▲  医生和志愿者在服务对象家中

在此基础上，常青公益人服务社和街道选定10户对象家庭作为个案服务对象。他们目前组建了这样一支服务队伍：40名志愿者一对一服务40个对象家庭；8名专技志愿者服务10户个案家庭；心理咨询师则将在下个月开始召集互助小组。此外，整个服务团队还会举行一些专题活动。

懂政策、会做人、会说话的志愿者

不是任何社区志愿者都适合参与“帮侬一把”项目，共和新路街道救助所救助协理员郝振芳说：“这项服务政策性、专业性很强，志愿者既要懂政策，又要会做人、会说话，不能让服务对象产生距离感、拒斥感。”

在最终确定的志愿者名单上，记者看到不少退休的居民区书记、居委干部和老党员，他们是最了解社区、最懂人情世故的人。当然其中也有在职人员，比如40多岁的居家养老服务人员的王益，为了做好上门服务，她需要提前把上班时间和上门时间错开。

志愿者朱兆宝结对了一户母女两人都是大病患者的家庭，女儿患宫颈癌，没有工作；母亲患肠癌，是支内回沪人员，每月退休工资两千余元。朱兆宝能从一些小事上看出她们面对生活的无力，比如没来由地沉默不语或唉声叹气，比如遇到家中水管爆裂，俩人束手无策。他一边帮母女两个解决水管维修之类的事情，一面陪她们从家长里短聊到社会人生，希望给他们一些开解。

70多岁的孙美琪服务了一位单侧手臂截肢的老党员，有一天老人提出想换一个长护险护理员，目前的护理员服务不到位，比如给他“助浴”时根本不进浴室。孙美琪在微信群提出这事，大家四处打听，联系到负责长护险服务的社会组织，谈定更换志愿者。群里众人为此连夜忙活4个多小时，结果第二天老党员改主意了，坚定地表示不再换人。他后来向志愿者吐露，他怕原来的护理员因此丢了饭碗，“还是给人一个机会。”——大家觉得，要紧的不是“白忙活一场”的结果，而是借由此事更深入地了解了服务对象的性格，理解他的犹豫、多思。

曾在居委会工作十多年的郝振芳，非常明白让一些困难家庭打开家门、接受外人的进入有多么难，“如果抗拒外部世界的人愿意开门、愿意倾诉，那也是我们服务的成果。如果一年之后能有些人走出家门，甚至重新奋发，那就是成功。”

“精神关爱的成果如何体现，我们也很困扰。我们可以描述事实、展示活动场景，也可以做满意度调研，但目前还没有具体的量化指标。也许等项目开展再深入一些，我们会更有眉目。”共和新路街道服务办主任刘晓明说：“比起常规的制度性救助，精神关爱是我们不够熟悉的服务，但是我们相信做这件事有必要、有意义，值得探索。”

作者：钱蓓
编辑：张晓鸣
责任编辑：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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